房门又“吱呀”响了。
沈昭越抬眼，正望见一前一后走回来的万莺与万阳。
他眉眼低垂，忙躬身行礼。
“掌门、万仙尊。”
万莺瞧得眼首。
暗道一句果然是人靠衣装。
先前沈昭越叫那一堆破布条裹着的时候，她可没觉得惊艳。
如今见他换了身裁剪合适的崭新弟子制服，便觉得亮眼了。
连带着连仍然略微苍白的脸色也竟显得清俊几分。
万莺不免勾了勾唇角，心情大好。
万阳却仍显然是对沈昭越有几分不满。
他“哼”了声，神色肉眼可见地不悦，勉勉强强才道：“起来吧。”
沈昭越便又低声答了句，又照例答谢。
万阳却没理他，视线扭回到万莺脸上，柔声问：“你说的那痕迹是在哪？”
万莺指了指沈昭越的肩上，答：“在他肩上。”
沈昭越一僵，下意识抬手，按住那处。
他几乎瞬间便己明白两人所说的痕迹是哪一处。
那是他当时……破坏宗门封印所遭的反噬。
龙骨鞭状的疤痕，原是从右肩位置一路延伸，遍布他这个右臂的。
但叫这药浴泡了许久，手上的痕迹这才减淡了些。
他本有几分庆幸。
只留了当时反噬最重的右肩位置，印记无论如何消散不去。
初时他还警惕过一阵，可后来破坏封印的事叫掌门万阳压得丁点儿消息不漏，他便以为……此事过去了。
不曾想，竟会在今日又被翻了出来。
沈昭越闭上了眼。
脖颈低垂，如同等待审判的戴罪囚徒。
万阳凝眸，厉声问：“你肩上可有封印反噬的痕迹？展来看看。”
“……有。”沈昭越这一句答得极艰难。
他在万阳那灼灼的目光中张开捂在肩上的手，将右肩位置的那一片衣物向下拉扯。
一使力，揭了下去。
果然是清晰可见的一道蛇骨鞭印记。
而后他又跪下伏地，袒着半边身子，苦涩道：“末流有罪，请掌门责罚。”
“当然要罚。”万阳果然顺势就要动手。
见状，万莺赶忙出手，一挡在跪地的沈昭越身前，道：“哥，你还没问原因。”
万阳这才又收回手上动作，耐着性子，依言问：“沈昭越，你为何破环宗门封印？你可知……这般大逆不道的行径，势必要受重罚。”
“末流一时糊涂，误闯密地。自当领罚，不敢躲避。”沈昭越仍伏在地上，恭敬答话。
万阳得了他回复，却没再瞧他，只回望万莺，道：“他的交代你可都听见了，只是巧合。”
“只是巧合？”万莺蹲下身，自沈昭越身侧伸出指尖，一下下点在他肩头位置。
“沈昭越，既然你是误闯密地，缘何伤处却在肩，在手，在指尖？莫非……你这人走路不用脚，只用手？”
那指尖从沈昭越肩头滑过，绕到他下颌位置，轻轻一抬。
沈昭越便被迫抬起了头，仰视着万莺，露出一整张苍白的脸。
“末流……末流……”他张了张口，实在无法立时编出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毕竟事实如此。
他确实不是因误入密地而误触的封印，也不是因为误触封印，为了脱逃才破坏封印。
那日自始至终，他一首在万莺身后。
只因他早就察觉了万莺那几日对于密地尤其上心的举动。
偏偏万莺动身那日，又是宗门之中长老掌门都不得空的时间。
怎么看都像是有诈。
但他人微言轻，又不讨喜，纵然将此事告知旁人，只怕也没人会信。
甚至……大约还要因他对万莺这异乎寻常的关注，再惹来一身伤祸。
所以沈昭越选择了自己跟去。
他一路隐匿着踪迹，一路看着万莺进入密地。
然而……将暴动的妖兽围困在了那里。
他那时看得焦急，使了几种法子，却始终无法打开封印进入密地。
而万莺却眼看就要力竭。
极无奈的情形下，他选择了舍弃自己。
倾尽全力，开始破坏那一处的宗门封印。
反噬的咒术一道道甩上他接触封印的右手，如同真真有一道蛇骨鞭似的，将他整只右臂都烙满反噬印记。
炮烙火烧一般地疼，刺骨锥心。
才终于撼动整个宗门。
但他一刻也不敢停歇，只拖着伤臂，飞快从那处脱去，回了自己那破落的宗门一隅。
后来，沈昭越听闻了掌门救下人的消息，这才松了口气，静静等着属于自己的惩处结局。
毕竟破坏宗门密地封印可不是小事。
却只等来万莺重伤，而掌门下令封锁一切当日信息的消息。
沈昭越说不出他当时的心情。
许是放松，许是茫然，又许是……无限的担心与焦急。
他懊恼许久，只是反复地想，若自己没有犹豫……
若没有犹豫，兴许就可以更快地破开封印，更早救下万莺。
也就不至于害她重伤昏迷。
可眼下，他什么也不能说出口。
沈昭越对上了万莺的视线。
他望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连眼也不敢眨。
沈昭越脑中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想
他不敢想，也不愿想。
高悬在头顶的铡刀落下之前，他只想再看看万莺的脸。
当下他只想再多看一眼万莺眼中，属于自己的倒影。
但万莺看出了他的隐瞒，拆穿了他的谎言，脸上却没有半分不悦的表情。
让沈昭越不免有些恍惚。
而后，他感觉万莺的指腹擦过他的双唇，停在正中，扼杀了他开口辩解的可能性。
沈昭越仓皇地想逃开些许，然而万莺的手始终卡在他下颌位置。
几乎是将他禁锢在了手里。
像豢养一只鸟兽那般。
沈昭越整个人怔住了。
他瑟缩了下，没再挣扎。
而万莺看着他，却又开口了。
“沈昭越，你是故意破坏封印的。可那封印与我离得那么近，你不可能没看见我在里边。”
“当时……”万莺笑起来，“你故意出手破坏了封印的，所以你的伤才在肩头，在掌心，而不在脚边。”
“可是为什么呢？你为什么这么做呢？这问题的答案，好难猜解啊——沈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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