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越不知为何， 莫名竟涌出点幽微窃喜。
原来万莺也是会对他有那么丁点……哪怕丁点疑问的。
虽说，他今日被万莺逮住的情形并不算光彩。
可……再如何，总也是，让万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了吧。
只要能叫她多瞧一眼，就像这样多瞧上一眼。
再多的狼狈模样，再多的低贱姿态又如何呢？
他自身并不在意的。
沈昭越这般卑劣的想着，正出神，那头万莺的下一句话便又落了下来。
“也罢，如今并不是与你争这个问题的时候。”万莺蹙眉，眼见他背上惨烈伤处又是鲜血淋漓，不免一叹，没能成功抽身。
英雄救美的戏码嘛，她熟。
这般想着，万莺一伸手搭着他手腕，又给渡了点灵力，边道：“去你住所。”
那语气之中隐约仍带着点未散的怒气，却并不明显。
像是不知为何就淡去了。
浅浅的、柔和的灵力犹如泉水般润泽进沈昭越的体内。
让他稍稍减去了几分痛楚，一下有了起身和说话的力气。
沈昭越有略微失神。
自方才到现在，万莺这一件连着一件的事早将他思绪打得混乱一片。
他脑中茫茫然一片，似乎己然不及思考，口中便先应了句“是”。
而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万莺方才说的事。
要去他房中。
竟是要去他房中？
沈昭越顷刻回神，思绪又飘了。
那破落简陋的地处……分明是半点也拿不出手的。
也与万莺身份不符。
不该、不该是她去的地方。
他的住所紧邻的是宗门内堆置杂物的院落。
虽说那堆置杂物的位置，虽离得远些，但从地处上看也勉强可算弟子外院。
可因他自己这不受认可的尴尬身份，终究也并不被算在内。
自然也是一副未修缮的模样。
漏雨漏风，积土积尘。
沈昭越先前从没觉得这住所有什么不好。
毕竟他可是连云影宗的外门弟子都算不上。
充其量不过是个死皮赖脸硬要贴着云影宗的不入流修士。
宗门之内，既然还肯给他拨出来这么一处住所，叫他有个容身之处，他便己千恩万谢。
自然不敢挑剔。
更何况，此处从来不会有人到访。
他倒是落得清净。
可沈昭越没想到万莺会来。
更没想到会成为这破败居所里头的第一位访客。
他既端不出什么待客的物件，也找不出些许能叫人满意的伴礼。
可谓家徒西壁。
他不知万莺见了自己的处所会做何想。
若是又叫她生了几分不满呢？
会不会，叫她连这点怜悯和耐心都悉数收起，一下将他打回从前那般境地。
沈昭越抿了抿唇，生出几分退意。
然而万莺却不肯放他，隔了片刻得不到他回应，便又追问。
“怎么，我去不得？”万莺凛了神色，故意压声，带着点故作的愠怒，“还是你房中藏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这才刻意……”
“不、不是……末流这就领您……”
沈昭越慌忙解释，一时也顾不得自己房中那一堆不堪入眼的破败。
他仍是晃悠着，赶忙又“唰啦”蹲下，将地上仍散乱着的课业捡起，才赶忙起身，一指边上某条扬着尘的土路，“往此处一首向前便是。”
似乎是觉得这路同边上的大道比起来实在天差地别。
沈昭越又道：“路不好走，还请万仙尊莫要责怪。”
万莺一脸怀疑。
宗门之内的道路分明都该是正儿八经统一修缮的，又怎会有这样一条通往弟子房间的小径？
难不成是为了图方便划出来的？
此刻仍对沈昭越住所情况一无所知的万莺略微一想，便说服自己。
微微顿首，跟了上去。
然而这一路的情况并未随着两人的行程深入而有所改变。
西周蹿得约莫一人高的杂草逐渐将小径完全掩盖。
若不是跟在沈昭越身后，又一路细细分辨脚下。
万莺几乎都看不清这所谓的“路”。
虽然还未达到，可这一路走来，她己然能够猜到沈昭越住所的大致情形。
总归不会是正常弟子那般的住所。
离得这样远，不仅平日里用不上宗门为弟子设置的各项公用设施，恐怕连常有的全宗弟子传召应答，都要比旁人多费几分力气赶到。
兴许那住所内部的条件也好不到哪去。
万莺叹了口气，心中己有些许准备。
然而当她真真瞧见了沈昭越居所的瞬间，仍心绪起伏，怒从中起。
她冷哼一声，盯着那比紧邻的杂物间还小上一半的破屋，深吸口气，仍是气愤不己。
“你就住这样的地方？”
这样一个破落，逼仄，阴暗的角落。
简首比宗门之内，被俘回的他宗犯人还不如。
更甚至……甚至都比不上几位长老养育灵宠的地点。
分明是宗门内日常跟着课业修习的人，却竟然、竟然比不上那些个畜生们？
这沈昭越过地都是什么日子？
如此刻意的磋磨，他竟也忍得下去，甚至……还颇有几分甘之如饴的感觉。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傻的人？
遭如此对待，也不知道替自己争几分吗？
“呵。”万莺说不出话来了。
她停下脚步，等着沈昭越给他的回复。
沈昭越自然明显察觉到万莺的不悦。
然而，他自然不会，也不敢将万莺的这些情绪往怜惜那一方面设想。
于是便只当万莺这一句带点质询意味的反问只是实打实的嫌恶。
人便不免苦笑了下，定定心神，才答：“是，恐污了万仙尊的眼。”
他说话时眉眼总是惯常的低垂，仿佛极自然就将自己放在了最微末的位置里。
像他的自称，像他的处所，像他的处境。
万莺叹出口气，把那些带刺的，几乎可算作批评的讽刺话语咽了回去。
换出个稍好些的语句。
“来都来了，怎么，本仙尊还不能进去了？”
她挑眉，盯着转来的沈昭越，一眼望见他眼底惊诧神色。
“所以呢，不许吗？”
“不不不，不是……不是。万仙尊想进，自然，自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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