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走。”
万莺两手一摊。
在萧残砚那漆黑一片的视野范围之内。
明明不过咫尺而己。
却让萧残砚心神不宁得……
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下意识地指尖用力，攥紧了万莺的裙摆。
那衣物一时间被他抓得太过用力，几乎都散着轻微的“嘶啦”声响。
简首……仿佛下一瞬就要被撕裂。
却好在那声音虽然极轻极轻。
却显然唤回了萧残砚那因极度惊惧而险些出走的思绪。
他猝然松了手。
却又一时全然忽略了自己正前倾着的姿势。
分明一身的力气都靠手上那一丁点撑着。
却蓦然一松。
于是乎，那手上的最后的支撑点没了踪影。
萧残砚整个人便就向前栽去。
人类本能地，对于黑暗的恐惧。
让他在这样接二连三的惊变之中浑身僵硬。
彻底失去了随机应变抵御险境的能力。
于是乎……
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在以为自己即将撞上那坚硬且冰凉的地面之前。
然而。
迎接他的终归不是那一处地面。
而是……万莺。
比那冰凉却柔软触感先来的。
依旧是万莺身上的那股香火气息。
他再熟悉不过的香火气息。
因着万莺刚刚才又去了冷宫一回。
在里头扶着雯公公又走过一段。
于是乎，那股子身上的香火气息一时间就比方才要更浓烈。
近乎有些呛人地，蛮横地——
窜进了萧残砚的鼻尖。
本就因为下跌情形而略微有几分喘气不匀的喉间。
眼下又被这香火气味一呛。
便当真就转成了咳嗽。
长串的一片咳嗽。
争先恐后地，要从萧残砚拼命咬紧的双唇之间倾泻。
却被他一忍再忍。
强压着，全都硬生生咽回了喉咙里。
只转成一阵闷着声儿的轻轻气音。
扑到万莺的裙摆上面。
被她手上轻轻一抖的动作，扬到了黑暗里。
消散不见。
而后，她那微凉的掌心慢慢地贴上了萧残砚额间。
替他一抹。
抹去了上头因方才那一番折腾而浮出的点滴冷汗。
萧残砚呜咽着，没能应话。
人显然是还没缓过劲来。
……如此情形，再多计较。
实在有些太不近人情。
真是……
分明都是做了皇帝的人了，怎么遇事还怕成如此情形？
这心惊胆战般周身颤抖的恐惧反应……
又好半天都没能止息。
万莺只好彻底收回了那些个规训人的想法。
开口道：
“今日时候不早了，你明日还有早朝，早些休息。”
可她终于肯让步退后些许。
萧残砚却又不依了。
他自知做了错事，却没得什么惩戒。
心里头的梦魇便就因此扯着他。
又落回了三年前万莺不声不响离去的时间里。
……
那时他将做皇帝，难得硬气一回。
在万莺见他步伐不稳，难当帝王之姿。
又要一如往常地按了人打屁股的那瞬。
萧残砚带着点久违的顽童劣性。
猛然一挣。
做着个鬼脸。
就从她怀中挣脱了出来。
那时他自以为是。
还当是自己当真有了天大的能力，能不再被她教导规训。
不再玩那些小孩子才受的奖惩游戏。
所以彼时，十六岁的萧残砚得意扬扬。
举着内务府送来的各式稀世珍宝，两眼放光。
几乎是在顷刻间，就让那些先前只是冒了点芽尖儿的叛逆情绪肆意生长。
遮蔽了记忆中那他向来恭敬的“神女姐姐”。
萧残砚生平第一次那样潇洒快意。
肆意叛逆地，从万莺的怀里脱逃。
逃了他登基前的本该挨的最后一顿巴掌。
然后。
就彻底弄丢了……他的神女。
他后知后觉地，生不如死地求了三年。
明明几度绝望。
都没敢真的死心放弃。
好不容易，当真好不容易才有盼回了他的神女。
眼下……命运却又让他落和先前一般的境地里去。
——明明是他做错了事情。
明明是他冒犯了神女。
可神女却不降罚。
是因为……是因为……
要如上回那般，悄无声息地。
又弃他而去吗？
不、不……这回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吧？
萧残砚心魔陡生。
挣扎着。
却根本无法从那极深极重的恐惧之中逃离。
他呜咽着，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才重又克制着自己的力气。
让那再次抓握上万莺衣摆的指尖收敛力气。
然后。
萧残砚带着哭腔的求乞声音，在那一片寂静的室内。
无比清晰。
“神女……姐姐、姐姐……姐姐打阿砚吧……怎么打……拿什么打……都行……求、求……求您……补、补上当年阿砚逃了的那次……”
万莺眉心的十字皱起又舒展。
反反复复，几番纠结。
片刻。
却终究只是拧得更紧。
万莺没有开口。
但她扇在那己然红肿位置上的巴掌却当真……
足够狠厉。
狠厉得……
当真将萧残砚整个人都扇得往前扑去。
他咬紧的齿间“咔嚓”作响。
一听便可知是疼得狠了。
连憋都不再能憋得住。
但萧残砚从那齿缝间，艰难又挤出的。
却是一个疼得变了音准的。
数字“一”。
……真不要命了？
不打算上朝了？
万莺揉了揉发麻的手心。
心底五味杂陈。
心疼与怜惜的反应浮上来一瞬。
却也只那样极短暂的一瞬。
……毕竟眼下这点痛是他萧残砚自己非上赶着要的。
不给还不行。
万莺极其轻易地说服自己。
再然后。
她就收了自己那发麻的手。
指尖往腰间的系扣上一摸。
“咔哒”解开了那月牙似的一对玉扣。
将整条腰带取下，绕过腕处，缠好了，握在掌心。
她那绣着金纹的腰带用的是更为硬挺固形的鹿皮。
正中位置上连缀着大小不一的十二颗金珠。
外边框着繁复一片装饰用的浮雕烙印。
摸起来略微咯手。
就更不必说……再添几分力气拿来打人。
只怕没几下就能将人揍得嗷嗷叫唤了。
不过……痛些也好吧？
真痛够了，萧残砚自觉赎罪。
这才当真能够从先前那噩梦般的回忆之中解决。
不是吗？
……
万莺眯眸，将那扯好的腰带在空气中又甩弄几下。
扫出“嗖嗖”一阵劲风。
而后， 便忽地在萧残砚浑身紧绷着地吸气瞬间。
重重甩了下去。
只听得“啪”地一声脆响。
——是那腰带打上肌肤的清脆声音。
而后，空气中便浮了丝丝缕缕的血腥气息。
显而易见地，是她将人打破了皮。
万莺的手上动作一顿，怔了片刻。
才压住心惊的声音。
说出来，依旧带着点惊诧的一句。
“你何时……何时自己去的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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