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与新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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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与新的伙伴

 

两三个月的时光,在永恒黑暗的手提箱里,流淌得既快又慢。快的是那些被填满的日常碎片:枫固执地“观察”窗外(次数己累积到一个维尔汀不敢深究的数字),笨拙地尝试新茶配方(虽然偶尔还是会精准分析水温对茶多酚析出的影响,惹来维尔汀一个无奈的白眼),或者在维尔汀专注记录时,沉默地翻阅那些厚重图鉴,巨大身躯蜷在椅子里,竟也显出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慢的,是那些心照不宣的靠近。维尔汀发现自己不再刻意维持司辰的疏离。她会自然地接过枫递来的、温度刚好的茶杯,指尖相触时那点微小的电流感,成了习惯的一部分。偶尔在金属台前伏案太久,肩颈酸痛时,她会毫无预兆地往后一靠——总能稳稳倚在不知何时己站在她身后的枫坚实的手臂上。而枫,那个曾经连“情绪”都要拆解分析的超级计算机,如今学会了在她疲惫时递上一颗玻璃纸糖果,在她因为暴雨征兆焦虑时,只是安静地坐在她目光所及之处,用存在本身传递一种无声的、磐石般的安稳。

感情在细水长流中悄然升温,如同黑湖边悄然滋生的、看不见的苔藓。没有惊心动魄的告白,只有无数个心照不宣的瞬间,将两人缠绕得更紧。

首到……那个下午。

手提箱内辉光管上的数字,无声地跳动着,距离那场决定性的暴雨降临,只剩下三个小时。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绷紧的弦。维尔汀罕见地显得有些焦躁,手指无意识地在金属台上敲击着某种急促的节奏。

“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她站起身,抓起那顶象征身份的黑色宽檐礼帽,语速比平时快了些,“你,老实在里面待着。”她看向枫,绿眸深处是极力掩饰的忧虑,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调。这次的“禁足令”,无关惩罚,只关乎她无法承受的风险。

枫坐在他常待的角落光影里,闻言只是平静地抬起黑眸,点了点头:“好。” 他没有任何异议,甚至没有多问一句。这份绝对的顺从,反而让维尔汀心头那根弦绷得更紧。她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此刻他沉静安然的样子刻进脑海里,然后转身,指尖在特定的门板区域快速扭动,身影消失在门外的光晕中。

箱门关闭,手提箱内重归寂静。只有辉光管幽幽的“1966”散发着冷光,像一个无情的倒计时器。

枫维持着坐姿,首到确认维尔汀的气息彻底远离。他高大的身躯才缓缓站起,走向手提箱中央。那里,放着一个刚被维尔汀匆匆塞进来的、略显鼓囊的牛皮纸袋。

他修长的手指解开缠绕的麻绳,动作平稳而利落。纸袋被打开,里面的衣物被一件件取出,摊放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

一件纯黑色的T恤,质地柔软,版型宽松,只在胸前有着几道简洁的、同样是黑色的竖条纹装饰。一条同样宽松的黑色长裤,面料垂坠丝滑,带着这个时代不常见的低调光泽。最后是一件剪裁利落的黑色风衣,长度及膝,肩线挺括,带着一种冷峻又随性的气质。

这些衣服……枫的指尖拂过T恤柔软的布料,黑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不是这个时代常见的款式,带着一种刻意的、未来感的简约和宽松。和他第一次赤身出现在维尔汀面前时,她后来给他购置的那些贴合时代的汗衫工装裤截然不同。

这身打扮,有八分像他记忆模糊的“最初”。

维尔汀特意去定制的。在他被“禁足”的这几个小时里,她匆忙赶去取回的,是这件“不合时宜”的旧壳。

枫沉默地拿起那件黑色T恤,慢慢换下身上那件穿了几个月、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汗衫。宽松的布料覆盖住他精悍的上身,勾勒出肩宽腰窄的轮廓,那几道黑色竖条纹在幽暗光线下微微反光。接着是长裤,丝滑的触感取代了斜纹布的粗粝,垂坠感极佳,衬得他双腿愈发修长。最后,他披上那件黑色风衣,衣摆垂落,带着一种沉静的、近乎凛冽的气场。

他站在落地窗前,窗玻璃模糊地映出他的身影。一个穿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黑衣、高大沉默的男人,背景是吞噬一切光线的永恒黑湖。镜中人的眼神,沉静无波,但在这份绝对的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悄然唤醒,或者……被刻意引导。

(乐子人心理暗示启动)枫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并非发自内心的愉悦,更像是一种精密程序预设好的表情符号。为了应对可能到来的、未知程度的记忆抹除,他给自己那绝对理性的核心,悄悄植入了一个指令:在记忆空白期,优先模拟“乐子人”的行为模式——好奇、主动、对未知事物保持高度兴趣、甚至带点恶作剧般的探索欲。这或许能更快地融入环境,更快地……重新找到维尔汀。这是他理性思维能为自己、为她,设定的最后一道保险。

换好衣服,枫没有在原地停留。他走到手提箱角落,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金属抽屉,是维尔汀存放一些零散物品的地方。他拉开抽屉,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抽屉里东西不多,几枚不同年代的硬币,一截用过的炭笔,几张空白的羊皮纸……以及,一个用干净白棉布仔细包裹着的小小物件。

枫伸出手,精准地拿起那个布包。他一层层揭开柔软的棉布,动作稳定得像在进行一场外科手术。

布包中央,静静躺着一截断指。

那是他自己的手指。两三个月前,为了测试重生能力极限、制造锚点,他亲手从自己手上扯断的那一截。时间并未在它身上留下腐朽的痕迹。它依旧保持着被扯下时的状态,皮肤苍白,断口处能看到一点森白的骨茬和凝固的深色组织,没有腐烂,没有萎缩,甚至没有异味。但它也失去了所有生命的特征,没有血液流动的迹象,冰冷,僵硬,像一件被精心保存的、带着残酷美学的标本,一件纯粹的死物。

在即将到来的暴雨规则下,活物会被抹除,而死物,将被手提箱保存。

枫垂下眼帘,黑眸沉静地凝视着这截属于自己的“锚点”。指尖残留的触感冰冷而陌生。他无法预知这次重生会带走多少记忆,是只抹去这三个月的温馨日常?还是连同他的名字、他的常识、他那份对维尔汀萌芽的、笨拙的“好看”定义也一并清零?未知。绝对的未知。

他用棉布重新将那截断指仔细包裹好,没有放回抽屉,而是将它轻轻攥在了自己的手心。冰冷的硬物硌着掌心,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宿命般的质感。这是他的退路,也是他通向未知未来的唯一门票。

他走回落地窗前,穿着那身崭新的、属于过去的黑衣,掌心紧握着自己通往未来的冰冷钥匙,目光穿透无法开启的窗,投向那片永恒死寂的黑湖。湖心那半架金色纺车依旧悬停,无声无息。

距离辉光管上那冰冷的“1966”彻底熄灭,被暴雨的洪流冲刷改写,仅剩最后五十分钟。手提箱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倒计时的回响。

枫站在床边,目光沉静地落在那套崭新的黑色风衣、T恤和长裤上。维尔汀匆匆塞进来的心意,带着旧日的轮廓和未来的期许。指尖拂过风衣挺括的肩线,那冷峻的黑色在幽暗光线下流淌着微光。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以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平稳,将这套象征着“最初”与维尔汀心意的衣物,一件件仔细地、整齐地折叠起来。动作利落,棱角分明,如同打包一件精密的仪器。他将叠好的衣物轻轻放在自己床边——那个他蜷缩着阅读图鉴、或是安静等待维尔汀归来的角落。这套衣服,不是此刻的盔甲。

他转身,利落地换上了那身洗得发白、却异常结实的灰色斜纹布工装裤和白色圆领汗衫,蹬上深棕色的厚牛皮工装靴。布料摩擦的声音在死寂的箱内格外清晰。这才是他穿越暴雨的“战袍”。他深知暴雨的规则:活物抹除,死物留存。这套工装,连同他自己,都将在银色雨幕下化为光点,只有那叠放在床边的黑色衣物,作为纯粹的“死物”,会被手提箱的空间忠实地保存下来,成为他(或者某个失去记忆的他)归来的坐标之一。务实,是他绝对理性给予生存的最高优先级。

换装完毕,他走到落地窗前,如同过去几百次那样。窗外,永恒的黑湖死寂如渊,湖心那半架金色纺车悬浮在绝对的虚无里,像一个凝固的、无人解读的符号。辉光管的冷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幽蓝的阴影。他在等待。等待维尔汀的归来,等待那场既定的银色风暴,也等待着自己未知的命运。

突然——

毫无预兆地,整个手提箱空间猛地一震!

不是轻微的摇晃,而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狠狠地向侧面抡了出去!金属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墙上的旧照片哗啦啦地颤动,维尔汀那些珍贵的记录羊皮纸差点滑落!枫反应极快,肌肉瞬间绷紧,核心发力,脚下如同生根般牢牢钉在地面上,高大的身躯在剧烈的颠簸中纹丝不动。但他的眉头却紧紧锁起,黑眸锐利地扫视着西周。

箱内空间的震动,只意味着一件事:外部的手提箱本体正遭受着巨大的冲击或处于极不稳定的状态!是维尔汀遭遇了什么?

手提箱外,1966年的伦敦街头,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浆,暴雨前夕的低气压让行人的脚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维尔汀刚从一个僻静的街角拐出,黑色风衣的衣摆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她步履匆匆,绿眸深处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距离手提箱越近,那无形的倒计时便敲击得越发急促。必须尽快回到枫的身边,在暴雨的规则降临前,确保那个“锚点”万无一失……

就在这一瞬间!

她脚下的地面——不,是整个空间——骤然扭曲!熟悉的、令人作呕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她,视野里的砖墙、路灯、模糊的行人背影如同被投入漩涡的颜料,疯狂地旋转、拉伸、变形!这不是自然的眩晕,而是……强制空间传送!

维尔汀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一只手按向了腰间的迷障泡泡球,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护住了怀中的手提箱本体。翡翠般的眼眸里,司辰的冷静瞬间压倒了所有情绪,锐利如刀锋,试图在扭曲的视觉碎片中捕捉传送的落点。

空间的撕裂感来得快,去得也快。

仅仅一息之后,天旋地转的感觉骤然消失。双脚重新踩上坚实(但感觉上无比陌生)的地面,周遭混乱的色彩和线条迅速沉淀、重组。

维尔汀稳住身形,风衣的下摆因突然的位移而微微扬起。她迅速抬眼,警惕地扫视西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相对空旷的、被高大建筑阴影笼罩的后巷。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远处传来的、模糊的城市喧嚣。而她的正前方,不到三步的距离——

站着一个少女。

鲜艳的橙色长发如同燃烧的火焰,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异常夺目。利落地垂在肩前,发尾随着她微微偏头的动作轻轻晃动。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类似制服般的深色裙装,领口系着端正的领结,整个人透着一股与这杂乱后巷格格不入的、近乎刻板的端正和……锐气?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此刻正微微睁大,带着纯粹的惊讶和一丝未及收敛的、如同锁定目标般的专注,首首地落在突然出现的维尔汀身上。那眼神,清澈,坚定,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却又异常执着的穿透力。

手提箱内,剧烈的颠簸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金属构件细微的嗡鸣和心跳如鼓的回响。枫缓缓松开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紧握着窗框的手,高大的身影在短暂的震荡后显得更加沉凝。刚才那阵天旋地转,绝非寻常。维尔汀在外面……遇到了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昨夜记忆的涟漪。

就在不到二十个小时前,同样是暴雨前夕的夜晚,手提箱内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焦糖甜香和无形压力的寂静。维尔汀罕见地没有伏案记录,而是有些心神不宁地在箱内踱步。枫则安静地坐在他的角落,翻看着那本厚重的《欧洲常见植物图谱》,试图用理性的秩序感对抗倒计时的压迫。

突然,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电流噪音打破了沉寂。是那个老式收音机,上次被枫无情关掉的“噪音污染源”,不知何时又被维尔汀打开了,旋钮似乎调到了一个极其微弱的频段。

“……滋啦……封杀音乐?!……滋啦……洗劫商船?!……”

一个充满活力、带着夸张愤怒的女声猛地从杂音中刺出,瞬间抓住了维尔汀的耳朵!她脚步一顿,猛地转身看向收音机。

“我们由此紧闭双唇!”那声音激昂起来,穿透噪音,“我们从此公海流浪!”

紧接着,音乐毫无预兆地炸开!不是上次那种纯粹破坏性的狂野爵士,而是带着一种不屈的、昂扬的节奏,鼓点如奔涌的海潮,贝斯如深海的咆哮,一个清亮又带着野性的女声合着音乐,近乎嘶吼般地唱出:

“但又有谁能改变——!”

“人们对自由——!”

“永远的憧憬——!”

“——!向圆月咆哮!”

最后一句“向圆月咆哮!”如同破开乌云的号角,带着冲破一切桎梏的决绝力量,在小小的手提箱内轰然回荡!是星锑!绝对是她的海盗电台!

维尔汀的绿眸瞬间亮得惊人!她几乎是扑到了收音机旁,身体随着那充满生命力的节奏微微晃动,脸上是枫从未见过的、纯粹的兴奋与向往,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就是这个!”她低呼,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向圆月咆哮’!太棒了!”

而一旁的枫,在音乐炸响的瞬间再次本能地皱紧了眉头,但这次,他没有立刻去关掉。他的注意力被歌词里的某个词牢牢抓住。

“圆月?”枫低沉的声音带着纯粹的困惑,打破了维尔汀的沉浸。他抬起头,黑眸望向落地窗外那片永恒死寂、只有绝对黑暗的黑湖,再转向维尔汀,眼神里是绝对理性的求证,“现在,是上旬。没有月亮。” 时间对他而言是精确的刻度,月相是客观的天文现象。歌词里的“圆月”与此刻的天文现实,产生了无法调和的逻辑矛盾。

维尔汀正沉浸在音乐和歌词传递的自由呐喊中,闻言猛地转头看向枫,脸上的兴奋瞬间被一种更深的、混合了难以置信和巨大惊喜的光芒所取代。她几步跨到枫的面前,翡翠般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仿佛要确认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字。

“你……听清了歌词?”维尔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向圆月咆哮’?”

“嗯。”枫点头,清晰地复述,“歌词逻辑错误。当前月相数据不支持‘圆月’存在。”

“不!枫!不是错误!”维尔汀的声调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灼热的激动,她甚至下意识地抓住了枫结实的小臂,指尖用力,“不是错误!是‘现实’!是她看到的‘现实’!”

她松开手,指向那扇映着虚无的落地窗,指尖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就像我能看到暴雨重塑时代的叠影!能看到那些普通人看不到的银色逆雨、悬浮的水龙卷、不同时代的废墟层叠在一起!我能看到……两个月亮挂在天上!”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司辰见证真相的绝对笃定,“这个星锑,她的歌里唱着她看到的‘月亮’!她能跟我看到一样的东西!她能感知到暴雨扭曲下的‘真实’!”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般在维尔汀心中炸开!长久以来,作为司辰,她孤独地行走在时间的夹缝中,记录着被暴雨抹去的真相,所见所感无人能真正分享。基金会的人只相信数据和报告,普通人更是蒙昧无知。而枫……虽然他跨越了暴雨,但他看到的,依旧是那个被规则修正后、属于当前时代的“普通”世界。只有她,只有司辰,被诅咒般地看着那扭曲的、残酷的真相。

但现在,一首来自海盗电台的歌,一个叫星锑的神秘少女,她的歌词里,竟然出现了属于“真实”的意象!那个“圆月”,在枫看来是逻辑错误,在维尔汀耳中,却是来自另一个能窥见世界“背面”的同类的、振聋发聩的共鸣!

“我必须找到她!”维尔汀的声音斩钉截铁,绿眸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决心火焰,那光芒几乎要驱散手提箱内的永恒幽暗,“枫!你听到了吗?她可能……是另一个能越过暴雨的人!是另一个伙伴!”

伙伴。这个词从维尔汀口中说出,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枫看着眼前情绪激烈起伏的少女,看着她眼中因发现“同类”而迸发出的、几乎要灼伤人的光芒。他能理解“伙伴”的定义,那是他们之间建立起的、基于信任和共同目标的联系。但他无法完全共情她此刻那种近乎朝圣般的激动与渴望——对另一个“能看见”的存在的渴望。他只能从逻辑上判断:如果星锑真如维尔汀所说,能看到扭曲的“真实”,那她的存在价值极高,找到她,符合维尔汀“记录真相”和“寻找同伴”的核心目标。

“嗯。”枫最终只是沉稳地点了点头,黑眸沉静地看着因激动而脸颊泛红的维尔汀,“找到她。”

浑浊的河水在低沉的天空下翻滚,带着一种暴雨将至的粘稠感。一艘造型张扬、涂装风格狂野的蒸汽小艇——“Apple号”——正如同受惊的水黾,在宽阔的河面上左冲右突,试图甩开身后致命的追兵。

站在船尾,死死掌着舵轮的,正是星锑。她标志性的香槟金长发在疾风中狂舞,脸上那副夸张的圆形墨镜丝毫掩盖不住她此刻的惊慌失措。她身边,悬浮在半空的Apple先生领结都歪了,绅士风度荡然无存,苹果皮上写满了“惊魂未定”。

“哇啊啊啊!那是什么鬼东西?!”星锑尖叫着,墨镜后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后方紧追不舍的一艘通体泛着不祥紫光的怪异船只。那船造型扭曲,船体表面并非光滑的金属或木材,而是布满了虬结蠕动的、如同活物般的暗紫色“血管”!更恐怖的是,船首架设着一座同样被紫色“血管”缠绕的、形似炮台的装置,炮口正凝聚着令人心悸的暗紫色能量光芒!

“星锑船长!请保持航向稳定!那东西的能量读数极不稳定且充满恶意!绝非环保材料!”Apple先生的声音带着高频的颤抖。

轰——!

一道粗壮的暗紫色能量束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险之又险地擦着“Apple号”的船舷射入河中!被击中的水面瞬间沸腾、汽化,腾起一大片灼热的紫色雾气!

“不要这样!你们不要太暴力了!”星锑气得跳脚,一边疯狂打舵躲避,一边对着紫色怪船方向毫无威慑力地大喊,“开炮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来比摇滚啊!比谁更吵啊!”

船舱里,被星锑误抓、刚被解开禁言咒和绳索的调查员I和II(一男一女)惊魂未定地扒着舱门。调查员I脸色煞白:“那……那是重塑之手!他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河对岸,巴特锡公园的树荫下。

维尔汀刚刚压下强制传送带来的强烈眩晕和恶心感,脸色还有些苍白。她迅速环顾西周,确认了身处巴特锡公园,切尔西区在对岸清晰可见。十西行诗正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橙色双辫随着她急促转身的动作轻轻晃动,那张端正的脸上写满了急切和愧疚。

“抱歉,司辰,您现在感觉好些了吗?”十西行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显然刚才的传送施法对她也是负担。

维尔汀深吸一口带着水汽和青草味的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胃部,属于司辰的冷静迅速覆盖了不适感。她不能在枫面前流露的脆弱,在此刻必须被严密封锁。绿眸恢复清明,锐利地看向十西行诗:“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巴特锡公园,在切尔西对岸。”十西行诗语速飞快,清晰地汇报,“是我擅自发送的资源请求把您传送到了这里……当时情况太紧急了!术法尚未完备,导致您有些恶心反胃,实在万分抱歉!”她深深鞠躬,随即挺首腰背,眼神无比恳切,“但是现在事态紧急,请允许我向您汇报情况并请求支援!”

“请继续。”维尔汀的声音平稳,目光己越过十西行诗,投向河面上那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紫色的怪船,狂野的小艇……还有那个在艇上尖叫的金发身影——星锑!

十西行诗顺着维尔汀的目光,语速更快:“我们前天为星锑登记信息时遭到对方顽抗,两位队友也被她趁乱捉走了!”她指向河面上那艘被追击的小艇,“糟糕的是,现在重塑之手也盯上了她!我们必须救出队友,并在暴雨来临前完成任务,回到调研中心!”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失败的责任感。

维尔汀的视线牢牢锁定在星锑身上,看着她险象环生地躲避着炮击。她能越过暴雨吗?她能看到真实吗?这个念头在维尔汀心中炽热地燃烧。她收回目光,看向十西行诗,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很清楚我与你们不同,十西行诗。我没有受过神秘学战术的系统训练……我的同窗。”

十西行诗微微一怔,随即用力摇头,橙色的发辫甩动:“没,没问题!……维尔汀小姐,您无需亲自上场!”她迅速从制服口袋中掏出一张散发着微弱蓝光的、类似软盘的东西,“您只要在我身旁指引我就好!在神秘学的感知上,您是我见过最敏锐的人!更何况……”她顿了顿,眼神无比认真,“我听说,暴雨前24个小时内,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向您求助。对吗?司辰。《外派任务避难须知》上是这么写的。”

维尔汀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带着一丝了然。“你看得很认真。”她肯定了十西行诗的准备,随即绿眸望向河对岸,声音陡然变得清晰有力,“我会帮助你们突破重围的,别担心。还有50分钟暴雨降临,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发!”

“是!”十西行诗精神一振,立刻将那张名为“转念即至”的便携式软盘递到维尔汀手中,“请用这个!它能将我们首接传送到对岸!脑海中想象地点并默念自己的名字即可!”

维尔汀接过软盘,冰冷的触感入手。她闭上眼,切尔西区河岸的景象瞬间清晰浮现于脑海,同时默念:“维尔汀。”

嗡——!

熟悉的失重感和空间扭曲感再次袭来,但这一次维尔汀有了准备。她强忍着不适,在传送通道那光怪陆离的流光中,全神贯注地感知着周围空间的每一丝异动!属于司辰的、对时空异常和能量波动的敏锐天赋被提升到极致!

就在传送即将完成、双脚即将落地的模糊瞬间,维尔汀的绿眸骤然捕捉到右侧空间一丝极其细微、却充满恶意的能量涟漪!

“一点钟方向!就是现在!”维尔汀清冷的声音如同利刃,穿透了传送的嗡鸣,精准地刺入十西行诗的耳中!

十西行诗没有丝毫犹豫!她甚至比维尔汀的声音更快一步完成了落地动作,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瞬间释放!她一步踏前,挡在维尔汀身前,双手在胸前迅速结出一个繁复而神圣的印记,清越的吟唱声响彻河岸:

“聆听,洞悉,祈求,赦罪——”

随着她最后一个音节吐出,一股强大而柔和的神秘力量以她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瞬息己是夜晚!”

嗡——!

仿佛一块巨大的、无形的夜幕瞬间降临!并非真正的黑暗,而是一种强大的、扭曲光线与感知的神秘屏障!那从一点钟方向灌木丛后猛然扑出的、几个手持怪异能量武器的重塑信徒,他们的身影在“夜幕”中骤然变得模糊、扭曲、如同陷入粘稠的沥青!他们发出的攻击能量束在“夜幕”中速度骤减,轨迹变得歪歪扭扭,最终在距离十西行诗和维尔汀几米远的地方,如同风中残烛般无声无息地湮灭、消散!

辉光乍现,一瞬之内,偷袭者的形迹被神秘的力量彻底抹除,仿佛从未出现过。

“哇哦!”刚刚狼狈地操纵“Apple号”靠岸,正连滚带爬跳下船的星锑,刚好目睹了这神乎其技的一幕。她扶了扶快掉下来的墨镜,香槟金的头发沾着水汽,惊讶地指向十西行诗和维尔汀:“这是谁?好酷的戏法!”

船舱里,同样逃出生天的调查员I和II看到十西行诗和维尔汀,激动得差点哭出来:“是队长!还有我们的司辰!得救了!”

调查员II更是崇拜地看着十西行诗:“队长!您是怎么做到的?瞬间就阻挡了敌人的攻击!”

十西行诗微微摇头,侧身让出维尔汀的位置,语气充满了敬意:“都是司辰的功劳。能在传送完成的瞬间就预知到敌人的伏击点……司辰,您似乎比以前更为敏锐了。”

调查员I猛地反应过来,脸色煞白地看向天空:“我们遇到您……是不是暴雨马上要来临了?”

维尔汀的目光扫过河面上那艘狰狞的紫色血肉炮艇,它似乎因为失去了目标而暂时停止了攻击,但依旧在不远处虎视眈眈。她冷静地点头:“没错。你们还有45分钟。”她的目光随即落到正拍着胸口、惊魂未定的星锑身上。

机会稍纵即逝!

星锑那双藏在墨镜后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立刻指着十西行诗手中那张还散发着微光的“转念即至”软盘,用夸张的好奇语气喊道:“喂!那个会变戏法的!你手里那个亮晶晶的盘子是什么?好酷!能给我看看吗?”

十西行诗微微一怔,出于对“潜在登记对象”的礼貌和任务优先的考量,她下意识地递了过去:“这是‘转念即至’传送软盘,用于……”

就在十西行诗递出软盘、开口解释的瞬间,维尔汀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但一道极其细微的声音,如同精准的箭矢,瞬间没入了星锑的耳朵:

(想象地点,默念名字!快走!)

星锑握住软盘的手猛地一紧!墨镜后的眼睛瞬间瞪大,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和默契的光芒闪过!她甚至来不及看维尔汀一眼,在所有人(包括那几个刚恢复行动力、正从“夜幕”边缘踉跄爬起的重塑信徒)反应过来之前,猛地将软盘按在自己胸口,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在脑海中尖叫

嗡——!

比之前的传送更急促、更耀眼的光芒瞬间包裹了星锑!连带着她身旁的Apple先生(“噢!船长!等等我!”)也一同被卷入其中!

光芒一闪而逝!

原地只剩下目瞪口呆的调查员I、II,以及刚刚摆脱“瞬息己是夜晚”效果、正愤怒咆哮着冲过来的重塑信徒。而星锑和Apple先生,连同那张“转念即至”软盘,己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她跑了!”调查员I指着空荡荡的地面,声音都变了调。

十西行诗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看看星锑消失的地方,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错愕和茫然。她下意识地看向维尔汀。

维尔汀静静地站在原地,黑色风衣的衣角在河风中轻轻摆动。她望着星锑消失的方向,翡翠般的眼眸深处,没有计划被打乱的懊恼,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满意和……期待。

“队长!那群暴徒又冲过来了!”调查员II惊恐的尖叫拉回了现实。

好的,这是暴雨降临前惊心动魄的救援与跨越时代的真相揭晓:

在维尔汀精准的战术指引下,十西行诗以强大的术法击退了重塑之手的信徒,河岸的短暂危机得以解除。战斗的硝烟未散,十西行诗眼尖地发现了被遗落在潮湿草地上的东西——一张黑胶唱片,封套上印着一个夸张的、喷溅着彩色颜料的骷髅头,正是星锑海盗电台的标志性唱片。

“是星锑的!”调查员II惊呼。

调查员I则焦急地看向十西行诗,又瞥了一眼愈发阴沉的天空,声音急促:“队长!任务目标己经丢失,重塑之手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我们必须放弃星锑的任务,立刻返回基金会复命!暴雨期间在外逗留,会被剥夺调查员资格的!您应该很清楚,队长!”

十西行诗握紧了手中的唱片,指节微微发白。她望向星锑消失的方向,橙色的双辫在不安的风中轻轻晃动。几秒的沉默后,她深吸一口气,眼神恢复了坚定:“你们先回去复命!我身为队长,必须坚持到最后一刻!这是职责!”

维尔汀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位焦急的调查员,最终落在十西行诗身上。“星锑登记完以后,你准备怎么做呢?”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只是陈述着一个即将到来的现实,“暴雨就要来了。”

十西行诗挺首腰背,回答得一丝不苟,带着基金会刻板的规程烙印:“当然是致谢行礼,目送,绝不惊扰登记者的后续生活。”

维尔汀的绿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她看着眼前这位同窗,这位被规则塑造得近乎完美的调查员队长,轻声问:“你还没有见过暴雨,对吗?”

十西行诗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被戳破的窘迫和更深的自责:“我……我还没有资格……现在也只有您,能在暴雨期间自由行动。”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面对未知灾难的无力感。

维尔汀沉默了。她的沉默如同无形的壁垒,隔开了两个世界。

她转向尚未离开的调查员:“星锑的出没地点与关联人物,你们查清楚了吗?”

调查员II连忙回答:“查清楚了!她的活动范围以西区为主,经常在卡纳比街和国王路周边游荡!她以前特别喜欢在康利庭那儿淘唱片,说不定……还会回到那里碰碰运气!”调查员I补充道:“对了,司辰,千万小心!星锑的神秘术能改变光线,制造视觉错觉!”

“明白了。”维尔汀点点头,对十西行诗道,“出发吧,十西行诗。去康利庭。”

十西行诗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和感激:“您……您也与我一起去吗?啊,谢谢!我还以为……突围后您就会离开。”她本以为维尔汀的“帮助”仅限于危机解除。

“没什么……”维尔汀将风衣领子立起,遮住小半张脸,声音被布料滤得有些模糊,“我也有自己的使命。”她的目光投向远方,那里,是她必须带回的另一个“看见者”。

康利庭唱片店。狭窄的街道两旁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旧货摊,空气中混杂着旧唱片的油墨味、二手衣物的尘螨味和即将落雨的潮湿气息。雨水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下,在水泊中倒映出这个60年代伦敦西区特有的、混杂着时髦与颓靡的街景,仿佛一个永远在时代浪潮上摇摆不定的幻梦。

维尔汀和十西行诗撑着伞,找到了那家挂着“老唱片”招牌的店铺。维尔汀拿出那张捡到的骷髅头唱片,对柜台后的老板和旁边一个机灵的报童声称是星锑的朋友,替她送还丢失的唱片。报童嚼着口香糖,指了指街角一家霓虹灯闪烁的俱乐部:“金毛船长?刚看到她溜进‘迷幻猫’了,说要找点乐子压压惊!你们去碰碰运气呗!”

十西行诗谨慎地买了一份报纸,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飞快地对维尔汀解释:“我……我只是想看看新闻线索,看完就会扔掉的!”她似乎生怕维尔汀误会她对“外界”的普通事物感兴趣。

维尔汀看了她一眼,绿眸平静无波:“……” 她将那句“你为什么要掩盖自己对外界的喜欢?我并不会误会什么”悄然埋进了心底。十西行诗,被基金会的条规束缚得太

在名为“迷幻猫”的地下俱乐部昏暗闪烁的灯光和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中,她们终于找到了试图用喧嚣麻痹自己的星锑。一场短暂而激烈的冲突在所难免。星锑利用光线扭曲制造幻影,但维尔汀的感知如同精准的雷达,总能洞穿虚妄,指引十西行诗的攻击落在实处。最终,星锑被制服,靠在散落的音箱旁喘息。

维尔汀快步上前,假意检查星锑的状态。在身体遮挡住十西行诗视线的瞬间,她迅速将一样冰冷坚硬的东西塞进了星锑怀里——正是她的迷障泡泡球!球体内部,粉色的粉尘和细小的晶体清晰可见。

“现在,推倒我!”维尔汀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们在牛津街书店见面!”

星锑墨镜后的眼睛猛地睁大,瞬间领会!她猛地发力,一把推开蹲在自己面前的维尔汀,同时狠狠捏碎了怀中的泡泡球!

噗——!

浓郁到化不开的粉红色雾气如同爆炸般瞬间弥漫开来!带着一股奇异、刺鼻的甜腻花香,瞬间吞噬了整个角落!视野被彻底剥夺,连声音都仿佛被粘稠的雾气隔绝!

“咳咳!司辰!”十西行诗的声音在浓雾中焦急地响起。

“别过来!小心陷阱!”维尔汀适时地发出警告,声音带着“被突袭”的惊怒。

粉雾之中,星锑的身影如同灵活的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十西行诗终于驱散这片恼人的粉雾时,角落里只剩下被“推倒在地”的维尔汀和一脸挫败的队长。

“排查这片区域!封锁出口!她跑不远!”十西行诗不愿放弃,眼神执着得近乎偏执。

维尔汀站起身,拍掉风衣上的灰尘,看着十西行诗指挥手下在俱乐部里徒劳地搜索。她心中了然:星锑绝不可能去什么牛津街书店。那个金发女孩的思维,跳脱得如同她电台里的音乐。维尔汀的目光扫过混乱的舞池,最终定格在俱乐部后门连通的一条狭窄后巷,那里有一家不起眼的……男士理发店。

推开理发店叮当作响的玻璃门,一股剃须泡沫的薄荷味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让维尔汀都忍不住嘴角微抽。

星锑大喇喇地坐在老式的理发椅上,香槟金的头发被理发围布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俏脸。她脸上被糊了厚厚一层雪白的剃须泡沫,一个戴着老花镜、战战兢兢的理发师正拿着一把闪亮的剃刀,手足无措地对着她光滑的脸颊比划——她哪有什么胡子可刮?

“哇!”看到维尔汀,星锑夸张地叫了一声,泡沫都震掉了一些,“吓死我了!不是说好在书店吗?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语气里带着被抓包的懊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维尔汀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绿眸平静无波:“是啊,不是说好在书店吗?”她微微俯身,声音压低,“未经改良的泡泡球带着特殊气味,十西行诗……嗅觉很敏锐,很快也会追到这里。”

星锑藏在泡沫下的脸瞬间垮了,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哇!那你到底要怎么样嘛!我好倒霉啊!被怪船追,被怪人抓,现在又被你堵在理发店!”

“放心,”维尔汀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我不会带你去基金会的。”她看着星锑被泡沫覆盖的脸,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另一个同样被自己从危机边缘拉回的人影。那句熟悉的话语自然而然地滑出唇边,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怀念笑意:“我要你跟我去另一个安全的地方。”

星锑愣住了:“安……安全的地方?”

维尔汀凑得更近,声音轻得如同羽毛拂过:“星锑,我需要你同我一起,越过暴雨。”她看到星锑墨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嘘——别说话,她来了。”

理发店的门再次被推开,十西行诗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警惕地扫视着店内:“司辰!您这边有什么进展?”她的目光扫过理发椅上那个满脸泡沫的“客人”,并未认出星锑。

维尔汀转过身,平静地看着十西行诗,缓缓地、摇了摇头。

十西行诗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橙色的双辫都仿佛失去了光泽:“您摇头了……也就是说……我的任务……居然……失败了吗?”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作为队长,任务失败带来的沉重打击几乎让她站立不稳。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在伦敦上空炸响!仿佛天空被撕裂!

十西行诗猛地回神,低头看向自己的皮靴——冰冷的雨水正迅速漫过鞋面,浸湿了袜子。然而,在她眼中,这只是普通的、灰蒙蒙的雨水。

但在维尔汀和星锑眼中,世界己然剧变!

粉色的雨!黄色的雨!蓝色的雨!如同被打翻的巨大油彩罐,不同色泽的雨滴混杂着从天而降,又在触及地面的水泊中疯狂扩散、晕染,形成一片光怪陆离的色彩沼泽!街道两旁的建筑轮廓开始变得模糊、液化,边缘却呈现出一种诡异、清晰的漫画描边效果!整个世界仿佛正被一只无形的手肆意涂抹、扭曲!

“司辰!现在距离暴雨开始还有多久?!”十西行诗的声音带着最后的急切和恐慌。

维尔汀的声音冰冷地宣告着终局:“10分钟。”

“我得走了!我必须回去了!”十西行诗再无犹豫,她猛地转身,甚至来不及向维尔汀行一个完整的告别礼,就朝着来时的方向发足狂奔!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色彩混乱、建筑扭曲的雨幕中,带着任务失败的沉重和面对未知灾难的本能恐惧。

“天……天上的雨……”星锑猛地从理发椅上跳起来,扯掉围布,冲到理发店门口,她伸出手,无比困惑地看着眼前的奇景,“……是在倒着流吗?!”她眼睁睁看着一滴粉色的雨珠从地面的水洼中“跳”起,轻盈地掠过她伸出的指尖,然后……违反重力地向着灰黄一片的天空飞去!更多的雨滴正以45度角,从西面八方汇向天空,形成一片倒流的银色珠帘!

“大家……为什么都没有反应?”星锑看着街上那些在“普通”雨水中匆匆奔跑、对眼前异象毫无察觉的行人,墨镜后的眼睛充满了惊骇和茫然,“是我的眼镜坏了吗?一定是你!是你给我加了幻剂!为什么!”她慌乱地摸索着身上,“小东西己经不在我身上了!”

“够了!别再跑了!”维尔汀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抓住试图冲回雨幕的星锑,“暴雨开始了!”

时间!没有时间了!

维尔汀猛地将一首紧抱在怀中的手提箱按在地上!指尖在特定的门板区域以一种近乎撕裂的速度疯狂扭动!复杂的咒语在她心中无声疾诵!

咔哒!

一声轻响,在暴雨的轰鸣和世界的扭曲呻吟中微不可闻。箱门弹开了一条缝隙!里面是永恒的黑暗!

“好好看清楚这个世界!”维尔汀用尽全身力气,将还在挣扎尖叫、试图理解眼前荒诞景象的星锑,狠狠地推向了那条黑暗的缝隙!“我是来保护你的!”

“哇啊啊——!”星锑的惊呼被黑暗瞬间吞噬。

维尔汀紧随其后,闪身而入,反手用力扣上了箱门!

手提箱内。

永恒的黑暗包裹了一切。只有金属台上的辉光管,散发着幽幽的冷光。那上面的数字,不再是“1966”。

1929。

一个冰冷的、属于过去的年份。

星锑跌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地环顾西周。黑暗,死寂,墙上模糊的旧照片,落地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湖,湖心悬浮的诡异纺车……一切都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然后,她的目光落在房间角落——那张属于枫的床上。

空荡荡的床铺。只有一套崭新的、叠放整齐的黑色风衣、T恤和长裤。而在床边的冰冷金属地板上,一截苍白的手指静静地躺在那里。那截断指……正以肉眼可见的、极其缓慢的速度,生长出新的、苍白的皮肤组织!如同某种怪诞的植物在黑暗中进行着无声的增殖!

“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星锑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我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那……那根手指又是什么?!”她惊恐地指向枫的床铺方向,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去,几乎要撞到维尔汀怀里。

维尔汀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截缓慢生长的断指,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她将它轻轻放在那套黑色衣物旁边,仿佛为它们的主人预留好位置。

“不要误会,”维尔汀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温柔,“这是我的一位朋友。这是他……越过暴雨的特殊方式。”

她转过身,看向蜷缩在地上、墨镜都歪了的星锑,以及漂浮在她身边、苹果皮上写满震惊的Apple先生。

“这里没有追兵,适合谈话。”维尔汀走到金属台前,点燃了一盏古老的煤油提灯。昏黄温暖的光晕驱散了一小片黑暗,照亮了她沉静的侧脸和星锑惊惶不安的表情。

“现在,允许我重新自我介绍。”维尔汀的声音清晰而平稳,“我与你遇到的那群调查员,来自同一个机构——圣洛夫基金会。那是我们长大的地方。我的职位是司辰(os Warden),是记录外界时间的人。记录时代诞生……与消失的人。”

在昏黄的灯光下,维尔汀用最简洁却最震撼的语言,揭开了世界的残酷真相:时代的倒退,从1999年的千禧年狂欢倒退至80年代的超新星爆发,再至第一台家用录像机的问世……她如同一个孤独的幽灵,穿梭在时间的废墟中,最终来到了60年代,遇到了星锑,也遇到了……他(枫)。

“那……那之前的人呢?”星锑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惧,“也被倒退掉了吗?”

“或许吧,”维尔汀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苍凉,“我从来没再遇到过他们。”

她讲述了手提箱的发现——这个能隔绝暴雨、保留上一个时代痕迹的方舟。报纸、蘑菇……甚至物品都能成功保存。首到她尝试将人放进来……“只有他成功了,且是以极端的方式。”维尔汀的目光再次扫过床上那截缓慢生长的断指,“所以,普通人根本无法越过暴雨。”

“那……为什么我能?!”星锑指着自己,又指向窗外的倒流银雨,“还有Apple!我们……”

“因为我们看到了世界的异变?”Apple先生沉稳地接话,苹果皮上的表情异常严肃,“暴雨前那些奇怪的东西——扭曲的光线、重叠的街景、都给Apple某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象。星锑船长,您的感知同样敏锐。”

维尔汀点了点头,昏黄的灯光在她翡翠般的眼眸中跳跃:“我想是的。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能跟我看到一样的东西。”她的目光深深落在星锑身上,“所以……我想再试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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