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
这一场奢华盛宴。
会被政敌,清清楚楚地记在史书上,成为他永世无法洗刷的污点。
办不成,他就是办事不力,欺君罔上。
盛怒之下的李隆基,会毫不犹豫地将他废黜,让他和他那本就如履薄冰的父亲,一同坠入万丈深渊。
他不得不为之!
因为他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将来,那个被他祖父喂得脑满肠肥的安禄山,就会带着他那支用大唐的钱粮武装到牙齿的虎狼之师,从范阳一路南下,铁蹄踏碎这盛世的虚假繁华,将整个中原拖入血与火的地狱。
到那时,长安城里,别说是新鲜的荔枝,就连一个发霉的饼子,都将成为奢望。
这一切,本可以避免的。
只要这位高高在上的圣人,能将他花在女人和享乐上的心思,分一星半点,用在真正的国事上。
只要他能看清,盛世之下暗潮涌动!
“袁帅,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
李俶瘫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地望着房梁:“这大唐,这盛世……就要毁了。不是毁于外敌,不是毁于天灾,而是毁于这至高无上的权力,毁于这无人能够约束的欲望。”
“殿下”
“有些事,卑职就算看清了,也无力回天。天道循环,盛极而衰,本就是常理。”
“卑职能做的,就是为殿下,铺好这条去往岭南的路。”
“无论,要填进去多少东西。”
“殿下交代的事情,不良人,必完成!”
袁天罡说完,对着李俶深深一揖,然后,身形一闪,便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书房的阴影里。
只留下李俶一个人,扛鼎天下。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仅仅是广平王李俶。
他还是那个,为了一颗荔枝,即将把无数人推向死亡的……罪人。
可是,为了在安史之乱爆发之前,力挽狂澜!
这个罪人,便留名在史册上吧!
一如这大唐的盛世,看似繁华,实则内里早己千疮百孔,只待一阵狂风,便会轰然倒塌,化为齑粉。
多么讽刺。
他,大唐的皇长孙,未来的储君,天下兵马元帅,竟然要沦落到去督办这种荒唐绝伦的差事。
他己经能看到那幅画面。
一匹匹健壮的驿马,本该是传递边关军情的烽火狼烟,如今却口吐白沫,倒毙在尘土飞扬的驿道上,马蹄至死还在抽搐。
它们的肚子里,没有草料,只有为了催赶路程而被强行灌下的米汤和黄酒。
它们的背上,不是十万火急的军报,而是一瓮瓮用冰块镇着,用丝绸包裹的娇贵荔枝。
一个个精壮的驿卒,本该是帝国血脉的奔流,如今却面色蜡黄,嘴唇干裂,因为连日不眠不休的狂奔而活活累死在马背上。
他们的家人,或许还在家乡的茅屋里,眼巴巴地等着他们带回几个铜板,却永远也等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而这一切,这无数的性命,这耗费的民脂民膏,仅仅是为了博取长安城里那个女人的一个笑容。
仅仅是为了让她能吃到一口“新鲜”的荔枝。
他的祖父,那个曾经开创了开元盛世的英明君主,如今真的己经老了,昏聩了。
他的眼睛被长安的繁华迷住了,他的耳朵被阿谀奉承的谗言堵住了,他的心,更是被那个姓杨的女人给彻底占据了。
他以为,这天下还是那个任由他挥霍的天下。
他以为,那些节度使,像安禄山之流,都是他养的忠犬,只要给足了骨头,就会乖乖地为他看家护院。
他把天下的兵权、财权,大把大把地塞给他们,让他们一个个都成了尾大不掉的巨兽。
李俶的脑海中,浮现出安禄山那张肥胖而谄媚的脸。
他记得,在宫宴上,这个胡人是如何挺着他那巨大的肚子,笨拙地跳着胡旋舞,逗得皇祖父和贵妃开怀大笑。
他也记得,这个被祖父认为“憨厚忠心”的胡人,在转身离开大殿时,眼中闪过的那不易察觉的轻蔑与贪婪。
狗,喂得太肥了,是会噬主的!
这句话,是一道惊雷,在他脑中反复炸响。
可那个高高在上的圣人,他看不到,也不想看到。
他宁愿相信自己亲手编织的盛世幻梦,也不愿去面对那潜藏在阴影里的致命危机。
他把国库的钱粮,流水一样地赏赐给安禄山,用来填满范阳那座无底洞。
他把边疆的精锐,一支又一支地划归到安禄山的麾下,让他成了大唐最强大的军阀。
可现在,为了几颗破荔枝,他却要动用整个帝国的驿传系统,要去耗费不知多少民脂民膏,要去牺牲不知多少无辜的性命!
他把这,也当成了理所当然!
为什么?
凭什么!
狂怒的火焰,从他的心底最深处猛地窜起,瞬间席卷了他的西肢百骸,烧得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亮出獠牙。
“祖父,还记得大唐的传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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