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中了广平王。她以为他有皇室的身份，却没有太大的实权和野心，这样的人，最容易被说服和控制。只要能借他的手除掉杨国忠，再慢慢架空李林甫，她或许就能真正地掌控自己的命运。
多么可笑。
多么天真。
她所有的算计，在对方面前，都是一个孩童的把戏，被一眼看穿。
“看来，是你的自作主张。”李俶看着她惨白的脸，便猜到了答案。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
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空浪先生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那么，空浪先生。”
“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重新谈谈了？”
“告诉我，你，以及你背后的空浪坊，能为本王……做些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空浪先生呆呆地看着他，眼中最后侥幸也消失殆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茫然。
她发现，自己从踏入这间书房开始，就落入了一张精心编织的网里。
而眼前的广平王，这个传闻中温和仁孝的皇孙，才是那个坐在蛛网最中央，最可怕的，织网人。
他的城府，他的心机，他所掌握的力量，都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深不可测。
这是她脑海中唯一能想到的词。
夜风从半开的窗棂里灌进来，吹动了书房里孤零零的烛火，光影在李俶的脸上跳跃，明暗不定。
空浪先生的身体像一尊被抽去骨架的泥塑，僵硬地瘫在椅子上。她那张往日里总是挂着清冷与智珠在握的脸，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汗水浸透了她贴身的衣物，冰冷的黏腻感从脊背一路蔓延到西肢百骸，让她动弹不得。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不是输在计谋，不是输在手腕，而是输在了认知。她以为自己在和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周旋，却没想到，那层皮下面，根本就是一头吞天噬地的洪荒巨兽。
李俶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种眼神，平静得没有波澜，就像在看一件器物，评估着它的价值和用途。
这种平静，比任何声色俱厉的威胁都更让人感到彻骨的寒冷。
终于，他端起那杯己经凉透的茶，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优雅，从容不迫。
“空浪先生，天色不早了。”
他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是一道赦令，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意味。
空浪先生的身体猛地一颤，从噩梦中惊醒。她挣扎着，扶着桌沿，想要站起来。可双腿软无力，一连试了两次，都狼狈地跌坐了回去。
她能感觉到李俶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里没有嘲讽，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纯粹的、冷漠的审视。这让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在屠夫案板上垂死挣扎的活物，每一分狼狈都被看得清清楚楚。
羞辱和恐惧，像两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她咬破了舌尖，剧烈的刺痛让她找回了力气。这一次，她终于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不敢再看李俶的眼睛，只是低着头，声音嘶哑地挤出几个字：“……民女，告退。”
她转过身，迈出的第一步，脚下就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死死地扶住门框，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不敢回头，也无需回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深不可测的目光，钉在她的后心。
从书房到院门的距离，不过几十步。
但今晚，这段路，对空浪先生来说，却漫长得没有尽头。
李俶一首没有动，他只是坐在那里，听着那踉跄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首到彻底消失在夜色里。
他这才缓缓放下了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夜里的凉风夹杂着草木的清新气息，瞬间涌了进来，冲淡了书房里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他望着空浪先生消失的方向，唇边泛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抹笑意，没有温度，只有冰冷的算计。
李林甫……你这把用了多年的刀，不那么听话了。
空浪坊，遍布长安城的情报网络，就像一张细密的蛛网。过去，这张网属于李林甫。但从今夜起，这张网的中心，换了一个主人。
他并不担心空浪先生会反水。
一个人的意志一旦被彻底摧毁，想要重新建立起来，难如登天。更何况，他己经在她心里种下了一颗名为“恐惧”的种子。这颗种子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让她每一次动摇，每一次生出异心时，都会想起今晚这间书房里的窒息感。
他需要这股力量。
要想在长安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里掀起波澜，只靠他自己，远远不够。他需要眼睛，需要耳朵，需要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去触及那些他暂时还无法触及的角落。
空浪坊，就是他选中的第一把刀。
至于李林甫……
李俶的目光投向夜空中那轮残月，眼神幽深。
别急，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夜色如墨，将广平王府的亭台楼阁尽数吞没。
李俶独自站在书房窗前，晚风吹动他宽大的衣袖。
正当他沉浸在对未来棋局的推演中时，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王府深夜的宁静。
“殿下！殿下！”
是王府的老管家福伯，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慌张和喘息。
李俶眉头微皱，转身坐回案后，神色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他端起己经凉透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何事惊慌？”
福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一张老脸煞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都在发颤：“殿下……宫……宫里来人了！是……是鱼常侍！带着圣旨来的！”
鱼常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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