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清一路加速踩油门，期间给慕维舟打过好几次电话他也不接。
事情又一次超出了她可接受的范畴，赶到那所废弃工厂时，她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慕维舟要是敢出事，那她一定要和阮南去拼命。
但好在她的担忧是多余的，小路的尽头，停着一辆汽车，她到的时候慕维舟正站在车门前拿着手机放在耳边。
谭清手边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上面显示来电信息。
她勾勾手指接通，“喂？谭清，不要来了，这里是陷阱。”
谭清透过车窗看到慕维舟拧着的眉，以及一身的灰尘。
——他进去过了。
“我已经到了。”谭清顿了顿回答。
慕维舟愣了下，随后张望到不远处停着的车，隔着距离他们两个人视线交接，他的冷静再也装不下去，听见自己嗓音微微有些哑，问：“你和慕时客到底是什么关系？”
“阮家的两个兄妹和你们又是什么关系？”
“谭清…”
车窗有些模糊，他看不清楚谭清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只能靠脑海想象。“我等不到事情结束了。”
“阮沐说慕时刻死了。”
“你告诉我，这是假的吗？”慕维舟眼眶微微发酸，他不敢去想这个事情为真的可能性。
是，没错。
过去的二十年里他一直恨着他，厌恶他，就算自那天说清楚后他也从未叫过，慕时客一句小叔。
慕母受的伤害太重了。他心底压着的担子也太沉。
以至于一次性放下时还有幻觉。
可就算这样，就算这样……他也从没想过慕时客真的会死，他不敢想。
明明，每次见面他都在质问他为什么不去死。
但真的有这个可能性的时候，反倒觉得痛苦。
慕时客不能死…
“谭清，你告诉我是假的。”慕维舟声音逐渐变得正常，不再那么沙哑，可微微颤抖的嘴唇还是出卖了他。
谭清一直没有说话，她了解慕维舟。
一个看着嚣张的凶猫，但爪子下掩藏的肉垫比谁都柔软。
所以她想等等，等到最后不得不说的时候再将真相告诉他。
但似乎，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在车里。
遥遥对望。
一时间电话里就只剩下杂七杂八的电流声，还夹杂着慕维舟那边一点微弱的气流声。风将他搭在额头的发丝吹得凌乱。
怎么也掩盖不了眼眶那抹红。
谭清叹了口气。
解开安全带下了车，鞋底踏上坚硬的小路，电话被她搁在耳边，一步一步朝慕维舟走去。
同时，慕维舟看到她嘴开合两下，随后听筒里传来谭清清冷的音调。
很慢，很慢。
“是真的。”
只有三个字，慕维舟却站在原地缓了很久，久到他不可思议又问了一声：“什么？”
“她说的是真的。”
“慕维舟，”谭清走到他前面十步远，站定。“慕时客死了。”
她字正腔圆，他想当做没听到都不行。
慕维舟又开始怪自己，他就不应该问，不，他一开始就不应该来这里。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心脏就先剧烈收缩，一滴泪骤然从他眼眶落下来。
谭清看到泪水直直摔落在泥土里，跟之前时辰在慕家老宅落的那滴泪很像，里面夹杂了许多走马观花的画面。
慕维舟一岁时，他小叔抓着他的手。“我是你叔叔。”明明他自己也没大多。
慕维舟三岁时上房揭瓦被抓下来狠狠揍了一顿，慕时客挡在他面前：“要打就打我，不许你们揍我侄子！”
一直到慕维舟七岁时，慕时客呆愣愣看着面前一滩血迹。
“你骗我的对不对？”慕维舟再也抓不住手机，屏幕狠狠砸在地面蜘蛛网裂缝里布满黄褐色的尘土。
他费力抓着车门把手，眉皱着又松开。脸上出现一种恍惚的神情，不可置信。
谭清挂了还在继续的通话，静静等着他从那股拧死的情绪里脱离。
人在得知悲痛时的反应都是一样的，就跟她当年看到奶奶灵堂一样，觉得所有事情所有色彩所有声音一瞬间都被抽离，甚至眼睛看到的画面都变得模糊不清，心里先是升起一股极度的排他性，最后接踵而来的是恐慌。
足以将一个人压垮的恐慌伤痛。
最后他会缓过来，悲痛以泪水的形式往下落……
谭清蜷缩了下手指，忍住想上去拥抱他的冲动。
她不能，起码，在慕维舟还不知道全部是不能。
她是谭清，可也不是谭清。
如果他觉得这是欺骗，或者觉得灵魂附身让他感到害怕。
那她现在的拥抱就也是痛苦。
甚至慕浅也一样……
慕维舟手指都在颤抖，他维持了这个状态许久，最后堪堪直起些脊背。攥紧了还在颤抖的手，抬起头，那双眼里全是鲜红的血丝：“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骗我？”
慕维舟看着她站在原地无动于衷的模样，心里的酸涩一股股往上涌。
嘴里都泛着苦涩。
“谭清，我到底还能信你什么……”他垂眸，又一滴滚烫的泪落下。声音轻飘飘却又无比沉重。
他们之间的信任，就只有他在执行。
“都是假的。”谭清咽喉里似乎被塞了团棉花，棉花上染着丝丝缕缕烈酒的气息，呛噎得她一字一句都艰难。“慕维舟，我连人都是假的。”
她将自己一层层剥开，彻底坦白：“从头到尾，我都在骗你。”
慕维舟疲惫极了，却依旧支起眼皮看她：”什么意思？“
谭清看着他，琥珀色的瞳孔深邃无比：“我不是谭清。”
“…什么叫，你不是谭清…？”
“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之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差别这么大。”她替慕维舟理清思绪：“那是因为，从始至终我们就是两个灵魂。”
“你所在的世界只是一本由文字组成的小说，而我，是魂穿到她身上的来完成任务的穿越者。”
慕维舟还没消化慕时客的事情，就又受到打击。
一时间整个人都摇摇欲坠起来。
“甚至你所看见的慕时客也是和我一样的存在，所以阮沐才会说慕时客死了。”因为他真的死了，“只有死去的躯体可以让我们这些来自异世界的灵魂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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