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了张嘴，似乎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看着里昂那副明显不想再谈的样子，最终还是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她站起身，迟疑地、一步一步地朝着走廊走去。
当她推开那扇里昂刚才指过的房门，看到里面虽然陈设简单、甚至有些幼稚，但却打扫得干干净净，特别是那张铺着整洁床单的小床时，她彻底呆住了。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灰尘被拂去后、阳光和某种淡淡的、属于过去时光的温暖气息。床头柜上那个月球造型的夜灯，似乎还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这里……是谁的房间？
答案并不难猜，这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在她脑海中浮现。
她站在门口，看着这个被特意为她准备出来的、充满了矛盾气息的空间，心中那片原本因为找到临时落脚点而稍稍安定的湖面，再次被投下了一颗石子，荡漾起层层叠叠、复杂难辨的涟漪。
她慢慢走了进去，轻轻抚摸着那干净的床单，感受着那份出乎意料的……柔软和温度。
而在楼下，里昂独自站在空旷的诊疗室里，听着二楼那个房间里传来的、极其轻微的走动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似乎还沾着刚才擦拭灰尘时留下的痕迹。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最终，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窗外的夜色依旧浓重，危机西伏。但诊所里那盏老旧的工作灯投下的光芒，似乎真的……比昨夜，要亮了一些，也暖了一些。
****
黎明的曙光并未给“双影浣熊”诊所带来多少安宁。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硝烟和血的气味，提醒着昨天发生的致命冲突。
清晨，天刚蒙蒙亮，里昂便起床了。昨天的生死边缘带给他太多疲惫，所以他取消了晨跑的日程，而是走向狭小的厨房，准备弄点简单的早餐。他打开那台老旧的冰箱，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根快过期的合成营养膏和半瓶纯化水。
他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计划有多么彻底——他根本没打算活到需要补充食物的那一天。昨晚两人分食了他仅剩的一点合成蛋白块和压缩饼干，现在是真的没什么可吃的了。
他到诊所外面，买了些炒面和炸丸子回来，在厨房橱柜里翻出所剩无几的速溶咖啡粉和营养饮品粉。就在他烧水时，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他转过身，看到露西正站在厨房门口，揉着惺忪的睡眼，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带着未消的倦意和淡淡的淤青。她这一夜睡得似乎还行，此刻的样子少了几分平日的警惕和锐利，多了几分符合她年纪的迷糊和脆弱。
或许是清晨的光线太过柔和，或许是他自己的心神恍惚，在那一瞬间，看着那个穿着不合身旧T恤、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站在那里的银发女孩，里昂的视线竟然出现了一刹那的模糊。那个身影，几乎与许多年前，某个同样在清晨跑来厨房找吃的、缠着他要喝热牛奶的小小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艾米……”他甚至无意识地、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呢喃了一句。
“嗯？你说什么？”露西被这没头没尾的称呼弄得一愣，眨着眼睛抬头看他。
里昂猛地回过神来，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他立刻避开了露西的视线，摇了摇头，将那荒谬的、让他心痛的幻觉甩出脑海。
“……没什么。”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厨房没吃的了，我出去买了些。营养饮料，你喝过的那种，喝吗？”
“……哦，好。”露西虽然觉得他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安静地找了个地方坐下。
很快，分好的炒面、炸合成肉丸子，以及几杯速溶咖啡和合成营养饮料摆在餐桌上。
两人相对而坐，沉默地吃着早餐。餐具碰撞的轻响，是房间里仅有的声音。
里昂打开墙角那台老式全息电视，屏幕闪烁着噪点，自动切换到早间新闻频道。他盯着屏幕，眉头紧锁。
电视里，女主播的声音冷漠而机械，背景是新美国东海岸军事基地的画面，无人机在灰暗天幕下盘旋：“……新美国联合军用科技公司昨夜宣布，‘铁幕计划’进入第二阶段，将在东海岸部署‘天网’无人作战集群，以应对自由州边境的‘不稳定因素’。
昨日，德克萨斯自由州边境发生武装冲突，疑似新美国特种部队与当地义体佣兵交火，造成数十人伤亡。消息人士透露，冲突起因于自由州拒绝新美国关于‘资源整合’的提案……”
画面切换到罗莎琳德·迈尔斯总统的演讲片段。她站在军用科技总部的全息讲台上，身后是巨型义体生产线，语气冷硬：“新美国的未来在于统一与秩序。任何分裂势力，都将被视为对国家安全的威胁。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我们的疆域，重塑北美的荣光。”镜头拉近，屏幕上她的眼神锐利如刀，嘴角挂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笑意。
主播继续：“……亚利桑那自由州，包括凤凰城，己被新美国列为‘观察区’。分析人士指出，总统迈尔斯上台后，将军用科技收归国有，其扩张政策或将引发自由州联合反抗。然而，自由州内部派系林立，缺乏统一战线……”
里昂的叉子停在半空，眼神越发阴沉。凤凰城，夹在新美国与自由州的裂缝中，像一块被两头恶狼盯上的肉。迈尔斯的野心路人皆知，自由州却如一盘散沙，各自为战。一旦正式发起战争，新美国将摧枯拉朽。
他低头看向咖啡杯，浑浊的液体倒映出皱纹初显的脸。战争、扩张，这些宏大的阴谋离他太远，他只是个义体医生，救不了世界，甚至救不了自己。
但现在……他瞥了露西一眼，她正低头咬着丸子，银发遮住半张脸，肩膀上的淤青隐约可见。某种陌生的责任感在他胸口翻涌，这似乎是一个让他暂时不能死的理由？让他无法再一心求死。这让他烦躁，也让他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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