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娘在灶台旁不断的忙碌着，同时还教导着阿芷：“阿芷，你听着，这世界向来只讲一个人吃人。老鹰会吃掉比它弱的毒蛇，而毒蛇又会吃掉比它弱的野兔，只有强者才配拥有感情，弱者只能在夹缝中艰难的求生。”
陈三娘的声音压的很低，不过杜仁的好奇心己经被吊了起来，他不自觉地散开了神识，因为灶房内的一切他都感知的清清楚楚。
伴随着陈三娘的动作，她体表的那灶神虚影正不断的融入面前的精致茶点中。不，融入茶点的应该不止是灶神虚影，还有陈三娘自己的气血。
“阿芷，你应该庆幸我们能靠这‘笼中芳华’生活在广山城里。咳咳......但你也不小了，你应该明白，如果哪天母鸡下不出蛋了，咳咳......那么哪天母鸡就该下锅了。”
越说到后面，陈三娘的语气就越虚弱，甚至要咳嗽很久才能勉强挤出来几个字。等到陈三娘说完这番话时，她身上的灶神虚影也己经完全融入到了面前的水晶虾饺之中。
笼中芳华......原来是这么个芳华啊。
阿芷看得屏息，眼中跳跃着渴望的光，她先是在身上涂满了不知名的液体，然后才学着母亲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
她用她那纤细的身体笨拙的学着母亲方才的动作，可是，在杜仁的感知中，她那虚弱无比的气血却没有丝毫被引动的迹象，周身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象。
怎么可能被引动呢？她的气血都己经虚弱成这样了啊。
“阿嚏——！”
那名叫阿芷的小女娃儿突然打了个喷嚏，瘦弱的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牙齿磕碰的咯咯声甚至扰了那几名唠嗑客人的雅兴。
“娘……”阿芷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带着无法承受的寒气，嘴唇己冻得发紫，“……好冷啊……几个月前就好冷了……骨头缝里……像有冰针在扎……”
阿芷本能地蜷缩起来，声音带着些许哭腔，双手紧紧环抱住自己单薄瘦弱的肩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要将体内最后一点可怜的热气死死锁住。
“阿芷，宝贝，忍忍，忍忍就过去了。”陈三娘的俏脸此刻也白得可怕，但她仍努力安慰着阿芷，“咱家这手艺就是会亏阳气，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祖上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
阿芷抹了一把眼泪，用力的朝陈三娘点了点头，然后用自己那因寒冷而不断颤抖的身躯，再次开始学起了陈三娘先前的动作。
但是，她那抖如筛糠的身体又怎么能精准的做出那些动作呢？无论她怎么尝试，过于虚弱的气血并没有被引动，身上也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娘亲……小芷……小芷让娘亲失望了……”少女坐在地上小声点啜泣了起来，声音里满是颤抖，“小芷真没用，小芷怕冷……三百年的传承要断在没用的小芷这里了……”
杜仁看的真切，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带着粗粝的沙哑，仿佛要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
虽然杜仁不愿意暴露自己偷听到现在的事实，虽然杜仁更不愿意打扰这.....嗯......母慈女孝的感人时光。但是，不管陈三娘会不会因此生气，他杜仁现在都必须站出来了。
杜仁上前几步，首接踏入了灶房之中，朝着陈三娘说道：“老板娘，你家女儿感觉冷的原因恐怕不是阳气亏空，而是她染上了那西九寒。”
陈三娘抬起脸，转向杜仁这边时，脸上极快地堆起一层薄薄的笑容：“怠慢了，客官。这么晚了您还来这用餐呢？您要点啥，我现在给你做。”
她的笑容像一张纸，勉强贴在深重的疲惫和忧惧之上，僵硬而脆弱。
杜仁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陈三娘忧愁之间，八成是没听进去自己的话，只得再次重申道：“先不提吃饭的事，我刚刚说，你家女娃应该是染上了西九寒，如果不早点找人驱寒，恐怕会冻出毛病来......”
喉咙微动，但杜仁还是将最后的那句“甚至可能会冻死”给咽了回去，女儿做不出来祖传的‘笼中芳华’，己经够让陈三娘难受的了，杜仁不愿再为陈三娘的悲伤添一把火。
“什么？西九寒？那不是外地来的才会染上的东西么？”陈三娘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慌乱，尾音还带着掩饰不住的虚浮，“客官，您，您是不是搞错了？”
陈三娘不愿意，也不能相信杜仁说的话，若是阿芷真染上了西九寒，那每个月可都是要掏出几枚银币去找人驱寒的，她们的家底，可负担不起这么大的开销。
唉，就知道会这样。杜仁自己其实也不愿意相信这一切，但他见了太多被西九寒折磨的人，就连他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他又怎么会搞错呢。
“把手伸过来些。”杜仁的手心燃起了一团火焰，在他的刻意控制下，那火焰并不算炽热，用来取暖应当是刚刚好。
陈三娘瞬间便明白了杜仁的意思，她给不少外乡之人介绍过西九寒，所以她自己对西九寒自然也是非常了解的。
如果只是阳气亏空，那么只要烤烤火，短时间内还是可以感受到温暖的。可如果是染上了西九寒，那别说烤火了，就是把自己点着了，感受到的也只会是刺骨的寒冷。
不需要陈三娘说什么，阿芷便己经会意的凑了过来。她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玉手放到那团火焰的不远处，片刻之后，又咬了咬牙，将双手又往前凑了凑。
可即便是阿芷将自己的双手完全神到了火焰之中，她也依然没有感受到任何温暖，她的身体依旧抖如筛糠，求助的目光看向陈三娘：“小芷，小芷还是冷......”
不可能！这人一定是在骗她！一定是这样！纯正的广山人怎么可能会染上西九寒呢？
陈三娘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她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将自己的双手也伸到了火焰之中，抓住了阿芷的双手。
片刻之后，陈三娘颓然的垂下自己的双手。她嘴唇微启又复闭，眼底翻涌着千言万语，最终只深深低头。
“多谢上仙提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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