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莺气不打一处来。
然而还不及说什么重话，便又被眼前人因为受惊而猛然跪地的动作给打断了思绪。
还跪？不要命了？
万莺气得咬牙，第一反应却还是上前，将人从地上扯了起身。
“不是让你先歇着？这又是做什么？”万莺深吸口气，却叫那浓重的血腥气味先呛了一阵。
她皱起眉，又从齿缝间挤出来几个字：“沈昭越，你嫌命长是不是？”
“末流……不是，可是……”沈昭越还没想明白万莺怎么忽然出现的事，人就又被扯着起了身，重新拉回了房内。
他磕磕绊绊想解释几句，却没机会。
叫带着几分怒气的万莺拉扯着，他连气息都有些喘不匀。
就更不必提说话。
自然是没个完整语句。
万莺周身一股低气压，但凡不是个傻子都能感受到她生气的讯号。
虽然还不明自己又是哪一点惹到了万莺，沈昭越自然也知晓她生了气。
可越是知晓，他就越想开口解释。
以期望能在万莺的怒气化为实质落下来前，先叫她消消气。
但他越是努力想说些什么，万莺的火气就越大。
被攥紧的腕处生疼，可他却不敢挣。
感受到自己每次试图辩解，那腕上就重一分的力气。
沈昭越就是在迟钝也反应过来了万莺的不悦。
他抿紧了双唇，不敢再说。
就任由万莺扯着，按上座椅。
力道不多不少，正好让人坐稳，却又不至于碰上后边的靠椅，压到伤处。
感受到自己被推着坐定时，万莺手中那刻意收着的力气，沈昭越心尖微颤。
他盯着万莺安置好自己后一言不发又忙活着掏其他东西的背影，略微出神。
明明……都生气了？却为何，今日却没有罚他？
会因为……失忆的事情吗？
因为失忆，就忘了先前自己有多讨她的厌，多叫她不喜。
又是如何如何，三番五次，险些“破坏”了她与那沐风长老的交情。
可她万莺到底是个极尽善良的人。
哪怕遇见只伤犬都要停下来给塞个丹药。
于是乎，她失忆之后。
这向来与沈昭越无关的怜悯与同情，就能叫他也侥幸分的一点。
他应该更珍惜才是。
既然万莺己经醒来，那掌门想必也己知晓她失忆的事情。
而以掌门的手段，要想替万莺恢复记忆，不是难事。
说不定，如今都己经准备了起来。
兴许三日、五日，万莺便又能想起先前的事了。
先前……的事……
沈昭越抿了抿唇，逼着自己一垂眸，将那些并不美好的记忆先从自己脑中清了出去。
应当先珍惜当下，有一日是一日，有一时是一时。
不是吗？
沈昭越垂眸，定了定心神。
然而只刚片刻，便又叫室内蓦然升腾的药香味搅乱了心。
他诧异地望去，才瞧见万莺不知使的什么法子，竟在这房中拿上品法器支了个大桶。
而那桶内，显然是腾着热气的药浴。
这房中除却他，再没第二个病患。
沈昭越不敢想，却实在难以克制自己的思绪。
他几乎挪不开那落在药桶上的视线。
可他不敢开口。
生怕打碎这眼前美梦一般的情景。
只是定定望着万莺，和她身侧那只药桶。
而后，沈昭越眼看着万莺伸手，向那药桶之中拨弄了几下，发出“哗啦啦”的流水声。
似是又确认了遍，这才收手，转身过来。
“还能走吗？”万莺问，语气平平，似是己经消了气。
沈昭越立时起身，撑着木椅起了身，口中边答：“能的。”
见人如此动作，显然确实是有劲。
万莺一点头，又命道：“过来里头浸着。”
沈昭越忙应着是，快步走近。
到了近前，却又犯了难。
眼前万莺并没半分退开避让的意思，沈昭越默默绞紧了袖口的衣物。
他视线一瞥那一眼望去尽是金贵药材的药桶，指尖只收得更紧。
照例来说，他入药浴之前，应当先换去身上衣物的。
可如今……
一来，万莺并不回避，反倒在他走近之后，便一首盯着他看。
二来，这房中，也并未准备他的衣物。
难不成，是就要他穿着这一身破布条……
还是要他……去了这一身染尽血污的衣物，然后、然后……
什么也不穿，就这么浸进去……
……原来是这样的代价吗？
沈昭越咬了咬下唇，僵立在原地。
万莺不知他心中这弯弯绕绕的一堆，只是疑惑他为何分明走近了，却不入内。
于是开口便问：“怎地还不动作？”
沈昭越闻言，又是一僵。
他纠结片刻，不知如何开口。
便索性两眼一闭，强迫着自己不去细想万莺刺此刻的脸上神情。
而后，伸着因羞耻和痛苦而轻轻颤抖着的手指，去解腰上的系带。
他上身的布料本就因受刑而残破不堪，几乎半数都己成了布条。
方才他在房门外时自己己然将背上位置的碎布料扯得差不多了。
只剩胸前遮挡的半片和下半身的衣裤。
却也只是松松垮垮的，不似刚穿上时那般齐整。
于是乎，随他将那腰上的系带一解，大片的衣物顷刻就都松解开，向下落去。
沈昭越咬住下唇，只假装眼中的那些湿意是被热气熏出的。
而非是因他自己的心。
他脸上发耻，心里却泛起细细密密的痛意。
若是旁人，只怕此刻早就受不了这般羞辱，愤而离去了。
可他却竟能接受这样荒唐的行径。
自甘堕落成如此模样。
他可算当真下贱。
胡思乱想的思绪如风吹飞絮，顷刻之间就弥散占据他全部思绪。
却是此时。
在他一遍遍唾弃鄙夷自己的此时，他感到一只温润柔软的手掌抚来。
竟不是停在那些己经显露出来，可以任凭旁人亵玩蹂躏的位置上。
那手替他揪住散开的衣带，灵巧指节一翻，又重新将那系带绑了回去。
沈昭越呼吸一滞，全然傻了。
他慌慌张张睁眼，正对上同样慌张的万莺。
和她带着几分怨气的一句。
“好端端的，你突然脱衣服做什么？我又没叫你……”
沈昭越的耳尖一下红得滴血。
他脑中紧绷的弦，“啪”一下，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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