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莺自然看不出沈昭越心里头那些个弯弯绕绕的想法。
只还觉得他忽然老实了是件好事。
虽说这方才还死活放不下的心结如今一下子毫无踪迹，这事实在诡异，但……
万莺微眯起眼睛，手中掂着刚翻出来的药瓶，视线从光洁华润的青瓷瓶身落到沈昭越身上。
“趴好了，小心别碰着伤处。”她顺手颠了颠瓷瓶，“我给你上个药。”
沈昭越怔怔片刻，双唇张合，似是有话要说。
然而终究又咽了回去，只规规矩矩地应了个“是”，便当真照着万莺的话准备好了。
模样温驯，动作也规矩，当真像极了那些个叫人养做解闷逗趣的猫狗。
万莺十分受用，唇边不自觉勾出点弧度。
脚下的动作也快了些，一下到了沈昭越身侧，顺手捞了张方凳坐下来。
这才仔细去看沈昭越背上那层层叠叠的伤处。
却只一瞥，就叫万莺蹙起了眉。
方才在刑罚司里头光线昏暗，沈昭越又是个不会叫疼的，还让她以为是伤得不重，左右不过些皮外伤，稍稍抹些灵药，再歇个半天也就好了。
可如今再一细看，他肩胛处那些个血肉模糊的创口，几乎隐约可见内里骨骼透出的白色。
伤处之上带着层薄薄的灵力，如同个透明的罩子一般，覆着露出的伤处。
虽叫那皮开肉绽的位置不至于血流如注，却也难以愈合。
看着骇人，实际要治疗起来也并不似万莺想的那样简单。
这大抵是那刑罚司里头惩罚独有的手段。
难怪方才沈昭越险些也就没了命。
万莺一时懊恼。
是了，她怎么就忘了。
方才那沈昭越可是都到了只剩一口气的地步，怎么可能只是小伤。
只不过……常人若是受了这样重的伤，总免不了叫疼。
而在刑罚司里沈昭越才刚转醒一会就叫他喂了个止疼的丹药，自然不疼。
不疼了，便也不会叫疼。
一时就让她轻视了。
万莺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既然是伤筋动骨的大问题那可就不是一时半会能养好的了。
哪怕是她好生伺候，用那些上好的伤药护着，沈昭越也该养个月余才能好全。
可若是真让他就这么躺上月余，自己才生出的那点兴趣，想必也早就烟消云散了吧。
自己亲力亲为照顾一两日，那还能借着这沈昭越伤病的机会逗逗人占点便宜，勉强算作情趣。
但若是久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万莺的视线慢吞吞转向那一片叫人倒胃口的血肉，又慢吞吞转回来。
只一瞬，便又转了想法。
她将手上的瓷瓶一搁在沈昭越手边，径自起身，边道：“本尊看你这伤处不浅，怕是要养生十天半个月的。若是在这养，于礼不合。”
于礼不合，所以，还是回你的住处去吧。
万莺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只不过还稍稍考虑了一番沈昭越的心情，没将话彻底挑明。
然而沈昭越岂会不懂她的言外之意。
万莺是要赶他了。
沈昭越垂眸，压下心底那点本就不该泛起的波澜，低眉顺眼地应了句“是”。
而后便借着手肘支起的力气，慢慢又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自己能回去？”万莺侧过身，给他让出个下床的位置，本没打算再做些什么。
闻言，沈昭越只是一僵，却到底还是顺从应答。
“回仙尊，末流……无碍。”
无碍？
你是说这满背的伤都是无碍？
万莺听他如此回答，不免狐疑。
然而……既然沈昭越都如此说了，她又何必再多费心思？
如今她可还没找回自己先前的记忆
万莺阖眼，一点头，轻“嗯”了句，勉强可算是答话。
而后，便干脆起身，走几步坐到桌前，翻起那里头的几册书卷。
然而系统见她放下得如此彻底，不免一惊。
这沈昭越方才还是剩口气的状态，眼下宿主塞了两颗治标不治本的药丸，连伤药都没给上，就叫人自己回去。
像话吗？这像话吗？
系统摇了摇尾巴，视线游离，终于还是在沈昭越晃晃悠悠下床的时候开口了。
“宿主……您觉不觉得，以沈昭越现在的状态，自己回去，有点，有点嗯……危险？”
闻言，万莺抬眼，视线才又落回晃晃悠悠起身的沈昭越那处。
他连伤药都还没摸，捏着个瓷瓶就走了。
才结了薄痂的伤处这会大约是又被挣开了些。
隐约可见新向外溢出的血痕。
背上那破烂衣物本来也遮不住伤处。
这会随沈昭越一动作，便又悉数显露出来。
让万莺一览无余。
确实……
这伤势瞧着极重，沈昭越方才站都站不起，这会虽不知哪来的力气能起身了。
但估摸着，也是撑不到回去的。
万莺暗暗叹了口气，却是怄气，闷声问系统道：“可他又不开口，难不成要我主动上前去问？”
只怕没事也要给沈昭越吓出点事来。
系统抱着自己的尾巴揉了揉，又茫然道：“是哦……”
万莺视线一瞥慢吞吞撑着身子往外的沈昭越，忽然道：“让他跌一跤吧。”
“啊？”不明所以的系统还以为万莺是突然又觉醒了坏女人心思，正要劝阻，却听万莺轻飘飘又一句。
“不然呢？他若不表现出点倚仗自己根本回不去的迹象，我又如何开口，强硬要他听话让我送回去，又不担惊受怕？”
万莺笑笑，一副自若神色。
“我只不过是需要个借口，别让他跌得太狠了。”
“保证完成任务！”毛绒团子恍然大悟，一甩尾巴，噼里啪啦就往系统内输入数据。
“哐当”一个回车，完成！
与此同时，万莺就听见“扑通”一声。
方才虽然走得晃悠但始终稳当的沈昭越，毫无征兆地，踩着自己身上忽然垂到脚边的破烂布条。
摔了一跤。
他似乎咬紧牙关，并未发出任何声响。
但呼吸之间，己全然失了节奏。
像是牵扯伤处，一时痛极。
万莺一愣。
“不是给了他止疼药了吗？怎么……还会是这样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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