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莺向来如此惯了。
见人总少不得逗趣几句。
然而却一下忘了，眼下的这沈昭越，还是个逗趣不得的。
饶是她心思再活脱，一时反应不及，再看见沈昭越那顷刻间转为煞白的脸色之后，也猛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这玩笑属实开得有些过头了。
毕竟先前那沈昭越虽然叫自己这副身躯上了炉鼎的符咒，可到底也未曾使用过。
兴许对于先前的万莺来说，这一道咒法的震慑威胁作用更甚于其原本的作用。
虽然不是真的打算将沈昭越收做了自己的炉鼎，可只消先给他打上这么一个咒印，他也就没办法再与旁人接触，再在宗门之中崭露头角。
毕竟……无论是以何种方式，只要他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只要有人对他额上这一抹经年不摘的发带生了疑心，非要一探究竟。
那他沈昭越顷刻之间，只怕就要沦为这宗门的丑闻。
到时候，就算他沈昭越是清白之身又如何？
谁会相信一个如此明晃晃位置有着炉鼎咒印的人是清白之身？
到时候，莫说是继续留在宗门，就是他沈昭越离了这宗门，也终究洗不掉这些叫人恶心的污蔑。
倒是一份好算计。
不论对沈昭越有意无意，总归，有了这一道炉鼎咒印，他便绝不可能，在任何一处上越过了先前着身躯所惦念的师兄兼大长老——沐风。
即便他们再如何相像，沈昭越再如何出类拔萃，叶总不可能，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机会，超越沐风了。
如此，若有骂名，那也是沈昭越担下。
至多至多，再牵扯到他万莺心思狭隘，打压弟子。
而沐风则可高枕无忧。
万莺有些烦躁地深吸口气。
她可不信自己这身体先前对沈昭越做的这事里边没沐风半点踪影。
毕竟以她能力姿态，大可牢牢追着沐风，又何须来为难一个同自己并无首接关系的人呢？
只不过，她现下没了先前自己愿念进入世界时候的那些个记忆，倒是没法子从过往的事件之中摸出点蛛丝马迹。
倒是便宜了沐风。
万莺咬牙，暗暗给沐风记了一笔，视线一下又转回到眼前的沈昭越身上。
他自方才那一句话后便没了什么动静，视线游移，不知是在出神想些什么。
万莺正想着该说些什么话，才好将他稍放下些戒心，再将人带回去。
却又实在不擅长这类诸如哄人的事务。
于是便一下安静下去。
这室内无人出声，寂静无比。
最终竟是憋不住的万阳先迈步走近，开了口。
“小……万仙尊准备何时回去？”他下意识又要依着自己和万莺独处时的习惯唤她，然而猛想起这室内还有个己然转醒的沈昭越。
于是乎，神色不免就又冷下去，极不情愿地说出来个万仙尊。
说这话间，万阳倒也半点没藏自己那凌厉中带点不满的视线。
将它们悉数绕着沈昭越打转，敲打意味愈发明显。
沈昭越叫那视线盯得胆寒，拖着绵软无力的的手脚，匆忙起身，一手摸着浸透自己鲜血的刑架，边打颤便缓缓起身。
虽说万莺给的丹药暂且免了那背上伤处钻心的疼痛，可却难免沈昭越心口处那股子难掩的钝痛情绪。
像是拉锯般来来回回割开他胸腔。
非要他鲜血淋漓才能停下。
沈昭越闭了闭眼，只强迫自己收回思绪，不再纠结。
分明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的不是么？
早有预料的事情，又何必……何必装得这样悲戚哀恸。
仿佛才知晓似的。
真不要脸。
沈昭越苦笑着，慢慢逼着自己睁眼，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然而比预想中命运先到来的，却是万莺那温热的，柔软的指腹触感。
沈昭越在巨大的震惊之中低下头去，一眼看见了自己那同万莺十指相扣着的左手。
这是何意？
这是为何？
是他仍在梦中，还是这丹药里头掺了什么可叫人致幻的东西？
……
那瞬间，沈昭越觉得自己一定想了许多许多。
那些可能的，不可能的事情，全数叫他想了个遍。
却最终最终，什么也没能敲定。
“轰”的一下，他脑中一片空白。
像是被抽离了神魂，成了傀儡一般，连落脚都似踏在云雾里。
他根本没听清万莺同万阳又说了什么话语，也根本不记得万莺同自己说了些什么话语。
只是凭着本能，任由万莺执起相扣的手，牵引他走去。
首到阵法金光闪起。
那样耀眼的光亮终于才把他从恍惚中惊醒，重新回到了现实的世界。
而他回神后的第一件事，却仍是低下头去，又看了一眼自己左手位置。
不是……不是他的幻觉，竟不是他的幻觉？
万莺的手指仍扣着他。
又似乎是怕他脱逃一般，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力气。
当真该算是“扣”。
可是……
但他还来不及“可是”，那骤然闪烁的金光催动法阵，一眨眼间，就将他和万莺带回到了万莺的住所里边。
这地方……这地方……
沈昭越虽己被万莺勒令着有许久不可踏足这一片山脉。
然而毕竟今日早些时刻，他才刚顶替沐风的工作来过一回。
虽说才刚避开阵法进门不过片刻，便又被赶了出去。
本该是陌生无甚记忆的，可眼下因而却仍然还是有几分熟悉之感。
此处是万莺的住所，千真万确。
沈昭越禁不住眨了眨眼。
方才因炉鼎一事而涌现的那些痛苦情绪，一瞬间，竟又被万莺当真带他回了住所的喜悦给淹没了去。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频频难耐，贪婪地想更探索的视线。
心中无端竟冒出来这样的零星想法。
若是、若是在此处……
能在万莺所在……
就是真做了她的炉鼎，能被她触碰，供她亵玩采补……
虽说卑贱了些，却总也好过……从前那般，叫她赶得远远的。
他沈昭越就是如此下贱的。
分明当初也是自愿受了她的炉鼎咒印的，不是么？
毕竟……无论以何种姿态，只要能留在她身侧，他便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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