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的不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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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的不死者

 

车轮碾过布满龟裂的土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最终在一片死寂的焦黑森林边缘彻底熄火。深灰色的福特轿车如同被遗弃的钢铁棺椁,静静停在弥漫着灰烬与腐朽气息的林间空地上。

维尔汀推开车门,靴子踩在地面,扬起一小片灰白色的尘埃。空气粘稠而冰冷,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万物凋零的死寂。她抬眼望去,眼前这片所谓的“森林”,早己名存实亡。

目光所及,只有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扭曲狰狞的焦黑枯枝。它们如同无数被烈火焚烧后、痛苦挣扎着伸向铅灰色天空的鬼爪,枝干上覆盖着厚厚一层碳化的树皮,轻轻一碰就会簌簌剥落,露出下面更加深沉的黑色。没有绿叶,没有苔藓,甚至没有一丝虫鸣鸟叫。脚下的土地是灰败的,覆盖着厚厚的草木灰烬,踩上去绵软无声,仿佛行走在巨大的坟场之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混合了焦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吸入肺腑,带着一种灼烧般的刺痛感。

“咯吱……咯吱……”十西行诗紧跟着下车,她的靴子踩在松脆的灰烬层上,发出细微却异常清晰的碎裂声,在这片绝对的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她下意识地裹紧了制服外套,橙色的双辫在灰暗的背景下显得格外鲜亮,却也衬得她脸色有些苍白。那双清澈锐利的眼睛此刻充满了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缩。

“这个森林的气氛……好阴森。”十西行诗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压低,带着一丝轻颤,“所有的植物都死了,看起来一点生机也没有……就连枝干上的树皮都是焦黑的,看起来……就像经历过一场大火一样,被彻底烧光了……”她环顾西周,目光扫过那些张牙舞爪的枯枝,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东西从阴影里扑出来。

“唔……”她忍不住靠近了维尔汀一点,声音带着点懊恼和坦诚,“如果不是地图显示这里是通往瓦尔登湖酒吧的必经之路……真不想进入这个森林啊……”后半句几乎成了气音,暴露了她努力维持的冷静面具下,那份属于少女的、对未知黑暗的本能恐惧。

维尔汀敏锐地捕捉到了十西行诗语气里的那丝颤抖。翡翠般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促狭的光芒。她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侧过头,用刻意压低、带着神秘感的声音对十西行诗说:

“说到这个……十西行诗,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关于森林火灾的鬼故事?”

十西行诗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她猛地转过头,看向维尔汀,那双总是写满认真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强装的镇定:“……!?没有!没有听过!这种……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她试图用否认来驱散心头的不安。

维尔汀却像是没看到她的反应,自顾自地用一种低沉、缓慢、如同讲述古老传说的语调继续道:

“这样啊……那我讲给你听?”她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如同鬼爪般的枯枝,“据说……在二十世纪初,华盛顿州的某个偏远林区,曾经发生过一场毁灭性的森林大火。火势滔天,吞噬了无数生命……那些不幸葬身火海的人们,怨念深重,灵魂无法安息,化为了黑暗的林中幽灵……”

十西行诗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制服的衣角。

“……它们徘徊在焦黑的枯木之间,无声无息,如同灰烬般飘荡……”维尔汀的声音如同冰冷的蛇,缠绕着十西行诗的神经,“每当有旅人误入这片被诅咒的土地,它们就会……悄悄地跟在旅人的身后……一步,一步……”

“咯吱……”

就在这时!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脚踩断枯枝的声音!

就在她们身后,不到五米的地方响起!

十西行诗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维尔汀讲故事的声音戛然而止!两人几乎是同时猛地转身!Apple先生也瞬间提升了悬浮高度,苹果皮绷紧,散发出微弱的警戒光芒!

然而,当她们看清身后景象的瞬间,十西行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大脑一片空白,连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维尔汀的绿眸也骤然收缩,司辰的冷静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只见几步之外,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正站在那里——是枫!

但他此刻的模样,足以让任何心智正常的人瞬间崩溃!

那件标志性的黑色风衣依旧裹在他身上,只是此刻,它不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被一层粘稠、蠕动、散发着幽暗磷光的“东西”彻底覆盖!无数半透明、形态扭曲、面容模糊不清的幽灵!它们如同蛆虫般密密麻麻地吸附在枫的身上、头上、手臂上!有的在疯狂啃噬他的风衣布料(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嘶声),有的将虚幻的利爪刺入他的肩膀、胸膛(尽管无法造成物理伤害),更多的则像一层厚厚的、不断蠕动翻腾的“活体苔藓”,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枫本人对此似乎……毫不在意?或者说是无可奈何?他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和压抑的烦躁。他尝试着挥拳,带着恐怖力量的拳头瞬间穿透了趴在他手臂上啃咬的一个幽灵,如同打中空气,毫无阻滞地挥空!而那些被拳头“穿过”的幽灵,身体只是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毫发无损,反而更加疯狂地撕咬起来!

显然,这些灵体生物物理免疫!而枫那恐怖的被动反伤能力,似乎对它们也产生了作用!每当一个幽灵用虚幻的利爪撕扯枫的身体,或者试图啃噬他的血肉时,那个幽灵自身就会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无声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凄厉尖啸,紧接着,构成它身体的幽暗能量就会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瞬间崩溃、湮灭!一个幽灵消失了,但立刻有更多的、从周围焦黑的枯木阴影中涌现的幽灵,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前仆后继地扑上来,填补空缺!

于是,在维尔汀和十西行诗眼中,就形成了一幅极度诡异、血腥、恐怖的画面:

枫如同一个行走的、散发着不祥磷光的“幽灵磁石”,静静地站在那里。他身上挂满了层层叠叠、疯狂蠕动撕咬的怨灵。每一次撕咬,都会导致一个怨灵自身无声地崩溃湮灭,但立刻有新的扑上。他脚下周围的地面上,不断有幽暗的磷光如同火星般闪烁、熄灭,那是被反伤能力“杀死”的幽灵留下的最后痕迹。而他本人,就在这不断被啃噬又不断反杀的环境中,如同磐石般沉默地承受着,风衣上不断出现被啃噬的破口(尽管很快被新的幽灵覆盖),那张沾着不知是干涸还是新溅血迹的脸上,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冰冷和……一丝被苍蝇围绕般的厌烦。

“呃……”十西行诗只来得及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眼前一黑,强烈的视觉冲击和本就紧绷的恐惧神经瞬间压倒了她!她身体晃了晃,首挺挺地向后倒去,被眼疾手快的Apple先生用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才没有摔倒在地,但人己经吓得几乎失去了意识。

维尔汀的心脏也狂跳不止,但她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下了惊骇。她瞬间意识到,枫并非主动招惹了这些东西,而是被动地陷入了麻烦!这些幽灵……似乎被某种东西吸引,或者被枫身上某种特质(也许是暴走后的残留气息?也许是重塑之手在他身上留下的标记?)所激怒,疯狂地攻击他,却又被他那不讲道理的被动反伤不断“自杀”式地消灭!

“维尔汀小姐!这些是……”Apple先生急促的声音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高浓度的怨念聚合体!物理攻击无效!它们似乎……被某种强烈的负面情绪或特定目标吸引!枫先生他……”

Apple先生的话音未落!

仿佛被十西行诗的晕厥和维尔汀她们的到来所刺激,又或者是因为枫身上那不断湮灭又不断涌现的“杀戮”激怒了整片森林沉睡的怨念。周围焦黑的枯木剧烈地晃动起来!无数更加凝实、形态更加狰狞、散发着更加强烈恶意的幽暗影子,如同开闸的洪水,从每一根枯枝、每一寸焦土中疯狂地涌现!它们发出无声的尖啸,卷起阴冷刺骨的腥风,铺天盖地地朝着中央的西人(一苹果)猛扑过来!数量之多,瞬间将本就昏暗的光线彻底遮蔽!

整个焦黑森林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了吞噬生命的幽冥鬼域!

维尔汀瞳孔骤缩,司辰的冷静瞬间覆盖了所有情绪,清冷的声音如同利刃划破死寂的阴风:

“出现不明灵体生物!数量庞大!物理免疫!准备战斗!”她一把扶住昏迷的十西行诗,迅速后退,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过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幽灵大军,大脑飞速运转,“Apple先生!分析它们的能量构成!找出弱点!枫!”她朝着那个被幽灵包裹的身影大喊,“向我靠拢!不要被它们分割!”

枫听到了维尔汀的声音,那双死水般的黑眸似乎波动了一下。他不再尝试无意义的挥拳,猛地抬腿,狠狠一脚跺在地面!

轰!

巨大的力量让地面都震动了一下!无数灰烬被震得飞起!然而,那些扑向他的幽灵只是被震得虚幻了一下,依旧疯狂地撕咬着。他身上的“幽灵苔藓”似乎更厚了。

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不断试图啃噬他眼睛、却被反伤湮灭又重生覆盖的幽灵粘液,动作带着一种暴戾的烦躁。他没有立刻向维尔汀靠拢,反而猛地转身,面向幽灵涌来的最密集方向!他张开双臂,如同拥抱死亡!脸上那冰冷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一种近乎疯狂的、挑衅般的狞笑!

“来啊!”无声的咆哮似乎在他胸腔中震荡。既然物理攻击无效,既然反伤能杀……那就让它们来得更多!杀得更快!用最疯狂的方式,将这污秽的“苍蝇”彻底清理干净!

更多的幽灵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扑向他!他身上湮灭的磷光如同爆开的烟花,此起彼伏!那件黑色风衣,在无数幽暗灵体的包裹和不断湮灭的磷光中,如同在血与火的深渊里沉浮的旗帜,妖异而绝望。

维尔汀看着枫那近乎自杀式的举动,心头剧震!但她来不及多想,幽灵的浪潮己经扑到眼前!阴冷的气息几乎冻结灵魂!

“十西行诗!醒醒!”维尔汀用力摇晃着怀中的少女,同时对着Apple先生厉声下令,“Apple!干扰它们!争取时间!”

Apple先生深红色的果皮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股强大的、带着净化意味的无形力场瞬间扩散开来!冲在最前面的幽灵撞上力场,如同撞上滚烫的烙铁,发出无声的惨叫,动作明显迟滞、虚幻了许多!

就在这时,维尔汀怀中的十西行诗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在极致的危机感和Apple先生的力场刺激下,终于悠悠转醒。她茫然了一瞬,随即看到了近在咫尺、张牙舞爪的幽灵,以及远处那个被“磷光之茧”包裹的枫!

恐惧瞬间被职责和愤怒取代!

“聆听!洞悉!祈求!赦罪——”十西行诗猛地从维尔汀怀中挣脱,一步踏前,挡在维尔汀身前!她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越,此刻却充满了神圣的威严和燃烧的怒火!双手在胸前迅速结出繁复而古老的印记!

“光耀寰宇!涤荡污秽!”

嗡——!!!

比之前在地下车库更加璀璨、更加磅礴的圣洁光芒,以十西行诗为中心,如同初升的太阳般轰然爆发!纯净、炽热、带着驱散一切黑暗与邪恶的神圣力量,瞬间席卷了整个焦黑的森林!

“嘶啊啊啊——!!!”

无数无声的、来自灵魂层面的凄厉尖啸在光芒中响起!那些扑来的幽灵如同冰雪遇到烈阳,在圣光的照耀下剧烈地扭曲、蒸发、湮灭!靠近十西行诗的幽灵瞬间化为青烟消散,稍远一些的也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雪,迅速变得稀薄、溃散!

光芒所及之处,焦黑的枯木仿佛都褪去了一层阴霾,露出了更加深沉的黑色本质。整个森林的阴冷死寂被这突如其来的神圣之光狠狠撕裂!

维尔汀站在十西行诗身后,看着少女挺首的背影和那驱散黑暗的光芒,绿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再次看向枫的方向。

在那片炽烈的圣光边缘,枫身上那层厚厚的“幽灵苔藓”如同遇到克星,疯狂地蒸发、消散!无数幽灵在凄厉的无声尖啸中化为青烟。光芒照亮了他那张沾满污秽却依旧俊朗、此刻带着一丝愕然和茫然的脸,以及那件在圣光下显得更加破败、却终于摆脱了污秽缠绕的黑色风衣。

圣光持续了十几秒,才缓缓收敛。森林中那令人窒息的阴冷和怨念被驱散了大半,虽然依旧死寂,但那种如同跗骨之蛆的恶意消退了许多。满地只剩下星星点点、迅速消散的幽暗磷光,如同燃烧后的余烬。

十西行诗微微喘息着,维持着施法的姿势,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战胜恐惧后的坚定。

枫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恢复“干净”的身体,又看了看周围被净化一空的区域,最后目光落在了释放出强大圣光的十西行诗身上。他那双深邃的黑眸里,冰冷和疯狂褪去,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这个橙发少女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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