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与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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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戮与清醒

 

瓦尔登湖酒吧

昏黄摇曳的煤气灯将“瓦尔登湖”复方魔药酒吧最深处的私人包厢染上一层粘稠的暖色,却驱不散空气里弥漫的、比苦艾酒更涩的紧张。紫檀木桌上,一份沾着可疑暗渍的股票受赠合同被随意丢在一旁,纸张边缘卷曲,仿佛记录着芝加哥地下车库的血腥交易。勿忘我(Fet-Me-Not)背对着门,站在那扇能眺望窗外焦黑槲寄生枯枝的落地窗前——那是他习惯的位置,也是他灵魂深处一片凝固的风景。他苍白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一枚冰冷的、刻着神秘符号的银币。

包厢厚重的丝绒门帘被一只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的手掀开,伴随着一阵刻意放轻却带着韵律的高跟鞋声。一个身影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露出斯奈德(Seider)那张混合着天真与狡黠的脸庞

“勿忘我老爷~”斯奈德的声音甜得发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今天过得……挺好的啊?”她歪着头,像只好奇的猫打量着勿忘我挺首的背影。

勿忘我没有转身,声音平稳得像结冰的湖面,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我需要的人,带回来了?”

“嗯哼……”斯奈德轻盈地滑进包厢,自顾自地坐到铺着深红色天鹅绒的高背椅上,腿,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7个神秘学家,连根可爱的小脚趾都没少喔~”她拖长了尾音,仿佛在炫耀一件精美的玩具,“人家的任务完成得这么圆满……不知道会有什么奖励呢?啊哈哈……”笑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带着点神经质的尖锐。

勿忘我终于缓缓转过身。他那双总是带着疏离与算计的眼眸,此刻如同冰封的湖面下涌动的暗流,沉沉地落在斯奈德身上:“听说,你没有解决掉多余的人。”语气平淡,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

斯奈德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绽开一个更夸张、也更空洞的笑靥:“啊哈,咱好像不记得……你交代的任务里,有‘滥杀平民’的指令?”她身体微微前倾,瞳孔里闪烁着针尖般的冷光,“还是说……对于你们重塑之手来说,非纯血的神秘学家,或者那些不小心卷进来的‘普通人’,就是这样毫无价值?呵呵……”她轻轻笑着,指尖划过冰冷的桌面,“就算我们是南边帮派出身,但也是讲‘情义’的呢,可不能像天上那场该死的‘暴雨’一样无情呜……”最后一句带着撒娇般的嗔怪,却字字如刀。

勿忘我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那冰层下的暗流似乎汹涌了一瞬。“重塑对特殊之人,自有例外状态。”他向前迈了一步,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弥漫开来,“就像现在,我们仍在为斯奈德小姐你……不遗余力地寻找失踪的姐姐,玛利安(Marian)。”他精准地吐出了那个名字,如同抛出一枚筹码。

斯奈德懒散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但脸上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那就有劳老爷们费心了~”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曲线毕露,像一只慵懒的豹子,作势要向门外踱步而去,“没别的事,人家就先告退咯?”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门帘时,勿忘我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毒蛇吐信:“若你的义姐玛利安知道你这般‘重情义’,一定倍感欣慰。毕竟……”他顿了顿,灰蓝色的眼眸锁住斯奈德瞬间僵硬的背影,“你只是格雷克家的养女,归根结底,和他们那群‘人类’,没什么真正的血缘关系。”

死寂。

包厢里只剩下煤气灯芯燃烧发出的微弱噼啪声。斯奈德背对着勿忘我,肩膀的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几秒钟后,她才慢慢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甜腻得近乎虚假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

“不管怎么说,”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我们也是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人’嘛。谢谢姥爷如此‘关照’玛丽安~”她刻意加重了“关照”二字,随即话锋一转,橙金色的眼眸锐利如刀,“不过……我好像从来没提过,失踪的是‘哪一位’姐姐呢?”

空气仿佛凝固了。勿忘我冰封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瞳孔微微收缩。斯奈德捕捉到了这一瞬间,嘴角勾起一个胜利般、却又无比冰冷的弧度,不再停留,掀开门帘,身影迅速消失在酒吧外场迷离的光影与喧嚣中。

门帘落下的瞬间,斯奈德脸上所有的伪装顷刻崩塌。她几乎是扑向酒吧角落里那台老式公共电话,颤抖的手指用力塞进投币口,飞快地拨通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等待音,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她心上。

“妈妈!”电话一接通,斯奈德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急迫和恐惧,“听着!别问为什么!收拾行李,只带最要紧的!今晚,就今晚,立刻离开家!去老地方,不,去更远的……去……”

“救命——!!!”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女性尖叫,猛地从听筒另一端炸开!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玻璃碎裂的刺耳噪音,还有男人粗暴的呵斥和狞笑!

“妈妈?!妈妈!!!”斯奈德的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她对着话筒嘶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然而,听筒那边只剩下混乱的杂音,接着是令人绝望的忙音。

嘟嘟嘟……

与此同时,距离瓦尔登湖酒吧几条街外的一条肮脏后巷。

枫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肺叶像破旧的风箱般撕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血腥味。眼前的世界时而模糊时而清晰,耳边是自己如雷的心跳和血管里奔流的咆哮。路人惊恐躲闪的眼神像针一样刺在他身上,但他无暇顾及。他死死捂着胸口,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要破膛而出——是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浊气,是血管在皮肤下虬结暴突、如同活物般搏动带来的剧痛和麻痒。

他不想失控。绝对不想。尤其是在……她面前。这个念头异常顽固地扎根在混乱的脑海里,怪异得让他自己都心惊。明明……明明他对那个叫维尔汀的银发少女,似乎并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情”,记忆里只有一片冰冷的空白和那个叫“乐子人”的模糊指令。可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不能让她看到!不能让她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不能看到她眼中再次浮现那种……冰冷的、陌生的、甚至……失望的眼神!

杀意如同沸腾的岩浆,灼烧着他的理智。释放太容易了。随便找个人,捏碎他的喉咙,感受那温热的液体喷溅在脸上,听那骨骼碎裂的脆响……这念头带着毁灭性的诱惑力。只需要一瞬间,体内这股几乎要爆炸的狂暴就能找到宣泄的出口。他经过一条更阴暗的小巷,几个醉醺醺的流浪汉靠在墙边,毫无防备。

动手啊!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尖叫。像在芝加哥车库那样!像对待那些垃圾一样!

枫的脚步猛地顿住,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掌心,用剧痛对抗着嗜血的冲动。他靠着冰冷的、散发着尿臊味的砖墙,大口喘息,汗水混合着脸上尚未完全干涸的、属于芝加哥车库某个倒霉蛋的血迹,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不能……不能在这里……

就在这时,旁边一栋别墅楼二层,一扇亮着昏黄灯光的窗户里,突然传出一个女人惊恐到极点的尖叫:“救命——!!!”

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玻璃碎裂和男人粗暴的呵斥狞笑声!

这声音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枫那双因竭力压抑而布满血丝、深邃如夜的黑眸,瞬间被点燃!狂暴的杀意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宣泄口——不再是随机的杀戮,而是……“正当”的干预?保护?一个扭曲的、被狂暴力量裹挟的“理由”!

他脸上,那个属于“乐子人”的、空洞而温和的面具瞬间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残忍愉悦的、近乎狰狞的笑容。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

“谢谢……” 一声低沉、沙哑、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呢喃,从他齿缝间挤出。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咒语。

枫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瞬,那扇传出呼救声的公寓房门,连同门框一起,被一股蛮横到非人的力量轰然撞碎!木屑纷飞!

门内的景象如同地狱的缩影:几个穿着奇装异服、身上带着紫色扭曲符号(重塑之手信徒标志)的男人,正粗暴地拖拽着一个中年妇女。家具被掀翻在地,一片狼藉。一个男人举着椅子正要砸下,另一个正试图将尖叫挣扎的女人捆起来。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闯入的黑色身影带起一阵腥风。没有怒吼,没有警告,只有最原始、最高效的杀戮本能。

“噗嗤!”

离门最近的一个信徒,脑袋像个熟透的西瓜般被一只覆盖着暴突青筋的大手瞬间捏爆!红白之物呈放射状喷溅在斑驳的墙壁和肮脏的地毯上。

“咔嚓!”

另一个举着椅子的信徒,脖子被反方向扭断了超过180度,颈椎碎裂的声音清晰得令人牙酸,身体软软倒下时,眼中还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惊恐。

第三个信徒反应稍快,怪叫着拔出腰间的匕首刺向枫的后心!匕首精准地刺入了黑色风衣下的身体!

然而,信徒脸上的狰狞瞬间转化为极致的痛苦和惊骇!他自己的后心位置,毫无征兆地凭空炸开一个血洞!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他!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透出的“空气”,喷出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颓然倒地。而枫背后被刺破的风衣下,肌肉组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蠕动、愈合,只留下一个迅速变淡的红痕。

剩下的两个信徒彻底吓破了胆,转身想逃。

晚了。

一只沾满粘稠血浆的手,如同铁钳般抓住了跑在后面的那个信徒的天灵盖。

“噗!”

如同捏碎一颗鸡蛋。脑浆和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流下。

最后一个信徒刚扑到破碎的门口,一只穿着黑色皮靴的脚就踩在了他的后颈上。

“咔嚓!”

颈骨折断的声音为这场短暂而残酷的屠杀画上了休止符。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破门到结束,不过十数秒。尖叫停止了,打斗声消失了。公寓里只剩下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五具以各种扭曲姿态躺倒的尸体,以及在地、吓得连呼吸都忘记了的格雷克夫人。她呆滞地望着站在血泊中央的那个身影,如同望着地狱归来的魔神。

枫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浓烈血腥味,奇异地像一剂强效的镇静剂。体内翻江倒海、几乎要撕裂他的狂暴浊气,随着这场极致暴力的释放,如同潮水般退去。皮肤下疯狂搏动、如同蚯蚓般暴突的青筋,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平复、缩回,隐没在苍白的皮肤之下。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感笼罩了他。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件原本只是有几个弹孔的黑色风衣,此刻再次被新鲜滚烫的血液浸透,呈现出一种湿漉漉的、深沉的暗红色,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蠕动。他抬手,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溅到自己额发和脸颊上的粘稠血液,然后随意地向后梳理,将湿漉漉的黑发拢成一个略显狂放的大背头。鲜血充当了发油,让几缕发丝紧贴着他的额头。这个动作,配合他脸上那尚未完全褪去、混合着疲惫与一种奇异满足感的妖异笑容,以及深邃眼底残留的猩红暴戾,形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优雅与野蛮,平静与疯狂,在他身上达到了诡异的统一。

他转向在地、瑟瑟发抖、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格雷克夫人,嘴角甚至还勾起一个堪称“温和”的弧度,声音低沉沙哑,却刻意放缓了语速:“不用害怕。”他瞥了一眼地上那些重塑信徒的尸体,“我……不会伤害你的。”他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就在这时,掉落在格雷克夫人脚边、话筒朝上的电话听筒里,传出了斯奈德撕心裂肺、带着哭腔的尖叫:“妈妈!妈妈!发生了什么?!你回答我啊妈妈!!!”

枫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听筒上,少女惊恐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听到了一声无关紧要的猫叫。他不再停留,转身,踩着粘稠的血泊和破碎的门板,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门外更加深沉的黑暗之中,只留下满室狼藉、刺鼻的血腥味,以及一个被巨大恐惧和未知填满的老妇人。

街道冰冷的风吹在枫沾血的脸上,带来一丝清醒。那短暂的杀戮带来的平静正在消退,空虚感和对自身存在的巨大困惑再次如影随形。我是谁?这力量是什么?我到底要去哪里?那个叫维尔汀的女人……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芝加哥车库……神秘学家……重塑之手……

他需要一个方向。一个能解答疑问,或者至少……能让他再次“平静”下来的地方。

他停下脚步,环顾西周。深夜的街道行人稀少,偶尔有车辆驶过。他的目光锁定了一个缩在街角阴影里、裹着破旧大衣、眼神飘忽、一看就是底层混混或者黑帮眼线的男人。

枫走了过去。他脸上那妖异的笑容早己收起,只剩下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平静,但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和那件湿透的、暗红色的风衣,就是最好的威慑。他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那个瑟瑟发抖的男人。

“晚上好。”枫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问路,“请问,林肯公园地下车库怎么走?”他甚至还微微欠了欠身,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扭曲的优雅。

那混混吓得魂飞魄散,牙齿咯咯作响:“林……林肯公园?地……地下车库?在……在那边!往北走三个街区!右拐就能看到入口!”他语无伦次地指着方向,生怕指慢一秒,自己的脑袋就会像公寓里那些人一样开花。

“谢谢。”枫点了点头,语气甚至称得上“礼貌”。但他没有立刻离开,黑沉沉的眼眸继续盯着对方,“还有……刚才车库下面,是不是很热闹?”他意有所指。

混混被他看得几乎要尿裤子:“热……热闹!枪……枪声!好多枪声!吓死人了!警车都来了好几波!”

“哦?”枫的眉毛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那……制造热闹的人呢?最后去了哪里?”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混混努力回忆着听到的只言片语,像抓住救命稻草:“听……听一个跑出来的兄弟说……好像……好像提到什么‘瓦尔登湖’?对!是‘瓦尔登湖’!他们好像往那个方向撤了!”

瓦尔登湖。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精准的坐标,瞬间刺穿了枫脑海中的迷雾。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混乱,所有的血腥,仿佛都在这一刻,被这个名字收束成一条清晰的线。

枫没有再问。他首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几乎在地的混混,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瓦尔登湖”的方向迈开了脚步。黑色风衣的下摆,在冰冷的夜风中微微扬起,上面尚未干涸的血迹在昏黄的路灯下,反射出幽暗的光泽。

他要去瓦尔登湖。找到维尔汀,回到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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