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冻结在了林晚抬头、目光撞进沈翊眼底的那一瞬间。空气凝固成沉重的实体,压得人胸腔生疼。画室里原本的宁静温馨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冲击彻底粉碎,只剩下无声的惊涛骇浪在两人之间疯狂肆虐。
午后的阳光依旧灿烂,慷慨地洒满归岸画室的小院,将每一片叶子、每一块鹅卵石都照得清晰分明,却唯独无法穿透那两道视线交汇处凝结的、几乎要将空间都扭曲的沉重冰层。
林晚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命的宣纸,只剩下一种惊骇到极致的惨白。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沈翊高大而压迫的身影,瞳孔深处如同经历了十级地震的海域,翻涌着惊涛骇浪——难以置信的恐慌、深入骨髓的恐惧、猝不及防的混乱……还有一丝被强行压抑在滔天巨浪之下、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震颤。
画笔掉落在青石板上的那声轻响,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短暂地打破了凝滞,却激不起任何涟漪。
孩子们察觉到了异样。
原本专注于画布的小脑袋纷纷抬了起来,好奇又带着一丝不安的目光,怯生生地在僵持的两人之间来回逡巡。那个叫念念的小女孩,似乎也感受到了妈妈瞬间僵硬的身体和骤然消失的笑容,小手无措地抓紧了林晚的裙角,仰起的小脸上满是困惑和一丝害怕,小声地、试探地唤道:“……妈妈?”
这一声稚嫩的呼唤,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穿了林晚被冻结的神经末梢!
她猛地一个激灵,如同从一场最可怕的梦魇中被强行拽回现实。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把将念念紧紧搂进怀里,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形成一道屏障,隔绝开那道几乎要将她灵魂都洞穿的视线!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保护欲,手臂收得紧紧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这个动作,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沈翊的心脏!
他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恐惧——对他的恐惧!如同看到最可怕的洪水猛兽!还有那瞬间涌起的、将孩子紧紧护在怀里的本能反应……这一切都像最残酷的宣判,无声地告诉他:他的出现,对她而言,是灾难,是噩梦!她害怕他!她防备他!
巨大的痛苦和灭顶的卑微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撕碎!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承受着无形的、千钧的重压。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死死地锁在林晚惨白惊惶的脸上,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有两年蚀骨思念终于找到宣泄口的狂喜余烬,有深不见底的、几乎将他灵魂都焚烧殆尽的悔恨,有被她恐惧排斥带来的尖锐刺痛,更有一种孤注一掷、破釜沉舟的……绝望!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戾气,所有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冷酷外壳,在这一刻,在她惊惧的目光和紧紧护住孩子的动作面前,彻底土崩瓦解,碎得连粉末都不剩!剩下的,只有一个被思念和悔恨折磨得形销骨立、卑微到尘埃里的男人。
空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画室里安静得只剩下孩子们不安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的海浪声。
沈翊的目光艰难地、一寸寸地,从林晚惊惶惨白的脸,移向她怀中那个被紧紧护着、只露出一双怯生生大眼睛的小女孩——念念。他的念念!他两年未曾触碰、只能在回忆里拥抱的女儿!她长高了,小脸圆润了些,羊角辫扎得可爱。可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此刻只有陌生和一丝被妈妈情绪感染的害怕。
那眼神,像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沈翊早己千疮百孔的心上。他的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尝到了铁锈般的腥甜。一股巨大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痛楚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重新聚焦在林晚脸上。他看着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穿透她眼中的恐惧和防备,去寻找一丝……哪怕只有一丝……他渴望了七百多个日夜的东西。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沈翊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前迈出了一小步。仅仅是这一小步,却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勇气。他高大的身影在阳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将林晚和念念笼罩其中,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林晚的身体瞬间绷得更紧,抱着念念的手臂收得更用力,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脚跟撞在身后的画架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的呼吸急促而凌乱,眼神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嘴唇微微颤抖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如同受惊的鹿。
沈翊的心,被她这后退的动作和眼中更深的恐惧,狠狠碾碎。
他停住了脚步,不敢再靠近半分。高大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异常僵硬,甚至……有些佝偻。那曾经掌控一切、俾睨众生的气场,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脆弱和……卑微的哀求。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发出极其艰涩、沙哑破碎的声音。那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清,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绝望般的执念,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最深处、带着血淋淋的伤口,硬生生地挤出来的:
“林晚……”
他唤她的名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久未启封的、令人心碎的陌生感。
“……告诉我……”他艰难地喘息着,赤红的眼眸死死地锁住她惊恐的眼睛,里面翻涌着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渴望和……一种濒临崩溃的脆弱。
“你到底……”他的声音哽住了,巨大的痛苦让他的下颌线绷紧如刀削,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片翻涌的海啸几乎要将他自己也彻底淹没。
“……有没有爱过我?”
问出来了。
这个折磨了他两年,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他灵魂的问题,这个在无数个绝望的深夜里无声呐喊的问题,这个支撑着他像个疯子一样寻找她的执念……终于,在这个阳光灿烂、宁静被彻底打破的午后,在这个她惊惶护着孩子的小小画室里,被他用尽毕生的勇气和卑微,颤抖着、嘶哑着,问了出来。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微弱,却如同平地惊雷,在死寂的画室里轰然炸响!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晚身上。
孩子们懵懂地看着。
念念在妈妈怀里,小脸贴着妈妈的颈窝,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安静了下来,只睁着一双大眼睛。
而沈翊,他站在那里,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所有的骄傲、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冷酷无情,在这一刻,都被他亲手剥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那颗赤裸裸的、伤痕累累的、卑微祈求着答案的心,毫无遮掩地呈现在她面前。
他看着她,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痛苦、是灭顶的悔恨、是孤注一掷的绝望,更是……一种近乎卑微的、摇摇欲坠的、最后一丝微弱的希冀之光。
他在等。
等她的宣判。
等一个能将他彻底打入地狱,或是……给予他一线渺茫救赎的回答。
画室里,落针可闻。
只有沈翊那沉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和林晚压抑到极致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和那双绝望执着的眼眸注视下,一分一秒地,沉重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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