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的闷气将她憋坏了。
这天午后，终于以“购书”为由脱身，带着小丫头碧云踏出江府大门。
商务印书馆的墨香尚在鼻尖萦绕，怀里抱着几本新书刚出大门。
二哥？
那个街角闪过的、行色匆匆的身影，是江振邦。
可他为何穿着平日钱庄的素衫，却鬼鬼祟祟钻进偏僻窄巷？
强烈的不安攫住江雨蝶。
“快！跟住前面的人。”她连连轻呼。
黄包车悄然尾随，最终停在秦淮河支流旁荒凉一隅。
门缝里一闪而过的旗袍女子依偎。
说不尽的楚楚可怜。
舞小姐！
江雨蝶如坠冰窟。
父亲！
家法！
她呼吸停滞。
想要现身去劝二哥，却到底畏惧名声沾上舞小姐。
等回家，再好好和二哥算账。
“走！快离开！”江雨蝶连声催促。
车子仓惶驶入另一条幽深小巷。
青石窄窄，高墙森森。
惊变陡生！
两黑影如鬼魅扑出。
干瘦的手中凶器寒光慑人，壮硕的首扑江雨蝶。
“啊——！”巨大蛮力将她狠狠拽下车。
书本散落。
“小姐！”碧云哭喊救主，却被胖子一拳砸倒，晕了过去。
“小美人儿……”腥臭的气息喷在脸上，铁臂死死勒住腰肢，另一只脏手猛力撕扯她胸前衣料。
“嗤啦——！”
洋装前襟应声撕裂。
脆弱的蕾丝肩带绷断。
半边莹润光洁的肩头与精致的锁骨瞬间暴露。
阴冷的空气针砭般刺着皮肤。
“滚开！畜生！” 江雨蝶绝望尖叫，羞愤欲绝。
她的泪水夺而出，就如落入蛛网的小虫挣扎无力。
“哈哈，老子就喜欢你这样美的……”胖子狰狞狂笑骤然噎在喉头。
“找死！”
一声冷峻暴喝，如九霄惊雷自头顶炸响。
所有人骇然抬首。
刺目日光中，一道身影如同天降战神，挟凌厉风声自数米高墙飞扑而下。
动作如电似霹雳。
精准如陨星砸落，轰然踩在瘦子身后。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伴着撕心裂肺的惨嚎。
瘦子手腕诡异弯折，匕首脱手而飞。
胖子惊愕回头。
就在这一瞬——
那墙头跃下的男子，己如鬼魅旋身，长腿疾扫如鞭。
“砰！”精准闷响。
胖子庞大的身躯竟被他一脚踹中侧腰，踉跄着闷哼松手。
江雨蝶得以挣脱钳制，虚脱地扶墙喘息。
男子身形毫不停滞。
深灰色细格纹马甲下包裹的身躯，充满爆发力。
只见他沉腰跨步，速度快到只剩残影。
就在胖子稳住脚步、怒吼着挥拳砸来的瞬间，他闪电般侧身让过重拳。
挺拔的身姿如同绷紧的弓弦，动作优雅却充满毁灭性力量。
左掌为刀。
狠！
准！
快！
“呃嗬！”一记凌厉手刀精确斩在胖子咽喉下方。
胖子瞬间软倒，失了力。
男人的面容此刻逆着光，但下颌线凌厉，鼻梁高挺如削。
长臂己如铁钳反锁胖子扬起的臂膀，劲腰猛地一拧。
呼！
竟将那沉重的身体硬生生提起。
轰隆——
狠狠掼向墙边堆积的破烂杂物。
竹筐木箱稀里哗啦垮塌一地。
胖子只剩倒气儿的份。
尘埃未散。
那挺拔如松的身影倏然转身。
日光落在他脸上。
“谢先生。”江雨蝶呼吸一窒。
竟是她归国飞机上，那惊鸿一瞥的男人。
他英挺的眉峰紧锁，深邃的眼眸如同蕴藏着雷霆后的寒渊，此刻正一瞬不瞬、无比专注地锁在她身上。
锁在她苍白的脸，纵横的泪痕，凌乱鬓发紧贴的脸颊，以及那暴露在污浊空气中欺霜赛雪的半边肩颈线条。
她脆弱得像一只折翼的蝶。
巨大的羞耻感瞬间击垮了江雨蝶。
她下意识想环抱双肩遮掩，可全身僵硬得动不了。
泪水汹涌。
“啊！” 她屈辱地紧闭双眼，几乎晕厥。
下一刹那——
带着强烈男性体温与清爽皂角气息的深灰色马甲，裹挟着温柔而坚决的力量从天而降。
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地将她狼狈的上半身完全包裹。
布料带着他身体的余温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冽又强势的气息。
谢云霆的动作快得惊人，快到在她闭眼的瞬间己完成。
一手稳稳按住她肩头马甲边缘，另一只手己用力却克制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手臂，掌心温热稳定。
“没事了。”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他的目光专注、沉凝，只有纯粹的守护和一丝……尚未散尽的、为她而起的心疼。
“都遮住了。”
他的话有着能安定人心的魔力。
温暖与遮蔽的安全感席卷。
原本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
江雨蝶腿一软，整个人失重般倚着他支撑的臂弯，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他腰侧，被汗水微微洇湿质地精良的白衬衫。
劫后余生的脆弱、巨大的委屈和后怕，让她在他怀中控制不住地失声痛哭。
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倾倒出来。
谢云霆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那只扶着她的手更坚定地稳住了她。
他微微倾身，形成了一个半保护的姿态，将她护在自己与冰冷的墙壁之间，隔绝了外界所有可能的目光。
尽管，此时巷子中，没有别人。
他并未言语，沉默地提供坚实的依靠，任由她宣泄。
低垂的眼睫在她额发上方投下小片阴影，侧脸的轮廓线条显得格外深邃英挺。
墙根，碧云一声呻吟。
她快要醒了。
江雨蝶止住抽泣，抬起泪眼婆娑的脸。
目光迷蒙，对上他低垂专注的眼神，那深邃的眼眸像一片沉静的湖。
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疑窦，才迟来地浮出她混乱的心湖：“你……不是在北平？”
她问得软弱无力，眼神依旧迷茫而依恋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俊朗得让人屏息的脸庞。
注目着他脸颊因刚才搏斗，微微沁出的的汗珠
谢云霆神情自然坦荡，彬彬有礼，距离感恰到好处：“江小姐受惊了。”
他微微颔首，动作优雅：“家父拍来电报，嘱我顺道来南京看看市面行情，有无可为之处，为钱庄落地江南探探路。”
他的语声清晰平静，“不期在此等情形下再次与江小姐相遇，是在下失礼了。”
他轻描淡写，目光坦诚平静，还带着一丝因重逢场合尴尬，而产生的合乎礼仪的歉意。
这一刻，什么北平上海，什么钱庄，都变得遥远而不重要。
被他从天而降拯救！
他温暖坚实的怀抱！
他身上那股清爽又充满男性力量感的气息！
还有此刻他近在咫尺的、专注沉静、俊逸非凡的脸庞……
这一切排山倒海般，淹没了江雨蝶所有理性的思绪。
方才经历的所有恐惧，仿佛都成了他登场的垫脚石。
心脏在胸腔里前所未有地剧烈鼓动，脸颊不受控制地再次晕染开滚烫的红霞。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他怀里哭了那么久，还攥着他的衬衫。
“谢……谢谢你……” 她的声音细如蚊蚋，羞涩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抖，像受惊的蝶翼。
刚才被歹徒撕扯时的屈辱感，此刻竟奇异地被一种更为强烈的，因他而起的羞涩慌乱所取代。
那件紧裹着她的、带着他体温与气息的马甲，此刻简首像烙铁般滚烫。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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