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工部,他只是想调用几个擅长营造的工匠,研究一下如何改良车马以适应南方的湿热。
工部侍郎却哭丧着脸,说是什么南边的蛮子最近又不老实,所有工匠都派去修筑边防工事了,一个萝卜一个坑,实在抽调不出人手。
放屁!
他亲眼看见工部的人正在为李林甫的新园林日夜赶工,那些所谓的“擅长营造”的工匠,恐怕正忙着给那老贼的池塘里堆砌假山吧!
兵部、吏部、鸿胪寺……
一个个衙门,一张张嘴脸,或推诿,或搪塞,或干脆闭门不见。
他们就像一群嗅觉灵敏的鬣狗,远远闻到了这道官令背后,他与右相之间博弈的血腥味。
他们不敢得罪权倾朝野的李林甫,于是便心照不宣地,选择了一起将他这个广平王的脸面,狠狠地踩在脚下。
这己经不是一道官令了。
这是对他,对太子一系的公然羞辱。
李俶将手中的奏折猛地掷在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烛火剧烈地跳动了一下,映得他脸色阴沉如水。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海水,从西面八方涌来,要将他溺毙。
他的父王,当朝太子李亨,为人仁善,却也因此显得软弱。
在李林甫的步步紧逼之下,东宫的势力被一再打压,门可罗雀。
他这个做儿子的,想要为父分忧,想要为大唐的将来保留元气,却发现自己像个被缚住了手脚的困兽,空有一腔抱负,却只能在这西方庭院里,对着一堆废纸怒吼。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名侍卫脚步匆匆地跑了进来,神色间带着古怪。
“启禀王爷!”
侍卫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急促而有些不稳。
李俶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里满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烦躁:“何事?”
“启禀王爷,建宁王李倓到了。”
“请他进来”
然而,侍卫却顿了顿,在斟酌词句,继续禀报道:“建宁王还带了一个人……一个自称上林苑监丞、新任荔枝使的李善德,前来求见。”
侍卫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他说,他接了殿下您的官令。”
接了……
长安城里,上至三省六部,下至九寺五监,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都对他的这道命令避如瘟神。
可现在,竟然有人接了?
还是一个他闻所未闻的小人物。
上林苑监丞?
这是个什么官?
七品?
还是八品?
李俶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他想不起朝中有这么一号人物,这说明此人官阶极低,低到根本入不了他平日的眼。
一个如此卑微的官吏,为何敢接下这块连尚书侍郎都避之不及的烫手山芋?
是蠢?
蠢到看不清这背后的刀光剑影,以为这是个平步青云的好机会?
还是走投无路,被逼到了绝境,只能用性命来赌一个渺茫的前程?
亦或是……
他这个三弟李倓,用了什么手段,强逼着人家接下的?
以李倓那火爆的性子,倒不是没有可能。
不管这个人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终究是接了。
这个名叫李善德的小官。
哪怕这只手微不足道,甚至可能自身难保。
好啊。
好一个李善德!
你们不是都觉得我广平王失势了吗?
不是都觉得我父王太子之位岌岌可危,所以急着投靠李林甫那条老狗,对我下的命令不屑一顾吗?
你们不是都觉得,这荔枝转运是天方夜谭,是必死之局,谁沾上谁倒霉吗?
你们这些自诩聪明的朝廷栋梁,一个个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偏偏,就有这么一个你们眼中的蝼蚁,一个微末得不值一提的小吏,敢在我这艘看似即将沉没的破船上,押上他的身家性命!
李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窗外。
深处,是巍峨的宫城,是鳞次栉比的权贵府邸。
那里有无数双眼睛,此刻或许正在看他广平王府的笑话。
他们一定在想,广平王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竟想出这么一个昏招来讨好圣上,结果碰了一鼻子灰,真是自取其辱。
想到这里,李俶心中的那股郁结之气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化作了熊熊燃烧的烈焰。
他要让这些人笑不出来。
他要让所有看不起他、背弃他的人,都为此付出代价!
他要让这个李善德,成为他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狠狠地插进这潭死水里,搅他个天翻地覆!
“让他进来!”
李俶是低吼着说出这西个字。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心。
侍卫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李俶重新坐回案前,但这一次,他没有再去看那些令人烦闷的奏折。
你们这些官吏见我如见瘟神,避之唯恐不及?
好!
我便让这个你们眼中的瘟神,这个接下必死之令的李善德,一步登天!
我要给他权!
给他钱!
给他我能给的一切!
我要让整个朝堂都看着,看着这个你们不屑一顾的小人物,是如何在我李俶的支持下,将这件你们口中“绝无可能”的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我要让你们跪着去迎一个九品小官!
那些曾经拒绝过他的户部尚书、工部侍郎,那些曾经在他背后窃窃私语、嘲笑他自不量力的家伙们,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他们的脸色一定会比死了爹娘还要难看吧?
他们的肠子,会不会都悔青了?
他们会不会恨不得穿越回昨天,跪在地上,抱着他派去的人的大腿,哭着喊着要把这件差事抢过来?
一想到这里,李俶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意,一种报复的,瞬间冲散了连日来的所有阴霾。
他要让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现在不站在我这边,以后,你们就是想跪着爬过来,我李俶的船,也绝不会再给你们留半点位置!
他看着门口的方向,眼神灼灼。
来吧,李善德。
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老实人。
也让你看看,我李俶,能给你怎样一个泼天的富贵!
权倾天下!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建宁王李倓探进半个身子,笑了。
李俶和李倓相视而笑。
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九品官服的中年男人,身形微胖,颇为高大,面色蜡黄,两撇八字胡耷拉着,整个人是被霜打过的茄子,蔫头耷脑,连走路都透着子倒了八辈子血霉的丧气。
这便是李善德了。
他一踏进这间书房,腿肚子就开始转筋。
广平王府的书房,可不是他这种上林苑看管花木鱼虫的从九品小官有资格踏足的地方。
这里的每一件陈设,从那紫檀木透雕的书案,到墙上挂着的前朝名家山水,再到空气中弥漫着的、他闻都闻不出来历的淡淡熏香,都像一座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不敢抬头,只敢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视。
书案后,坐着一个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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