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长安城街道上行驶,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咯登”声。
李俶坐在摇晃的车厢内,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那些熟悉的坊市、喧闹的人群、高耸的牌楼,此刻在他眼中都变得模糊不清。
午后的阳光本该是温暖的,却让他感到一阵阵发自骨髓的寒冷。
那道来自兴庆宫暖阁的圣旨,刺骨痛楚。
呈上新鲜荔枝。
一句轻飘飘的话,却比千军万马的冲锋陷阵还要让他感到恐惧。
他能清晰地预见到,为了这区区一口果腹之物,从遥远的岭南到长安,数千里的驿道上,将会铺满多少疲惫倒毙的马匹尸骸,又有多少年轻的驿卒会力竭而亡。
沿途的州县,又如何被这道旨意压榨得民不聊生。
办成了,他李俶就是那个为了讨好君王与贵妃,不惜草菅人命、劳民伤财的酷吏。
史书上会记下这一笔,成为他永世无法洗刷的污点。
那些因此家破人亡的百姓,那些在朝堂上虎视眈眈的政敌,都会将这笔血债算在他的头上。
办砸了,那更是简单。
办事不力,欺君罔上。
他的祖父,那位高高在上的圣人,绝不会听任何解释。
他只会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自己的孙儿是个无能的废物。
这是一个完美的死局。
无论他怎么选,都是输家。
马车在广平王府门前停下。
家仆们早己恭敬地等候在侧,看到李俶下车,纷纷躬身行礼。
“恭迎王爷回府。”
李俶摆了摆手,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径首穿过前厅,走向自己平日里处理公务的书房。
身后传来管家小心翼翼的询问声。
“王爷,晚膳是否……”
“不必了。”
“今日谁也不见,任何事都不要来烦我。”
他看着院中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蝉鸣声声。
在暖阁里,他不敢流露出一毫的违逆。
他像一条狗一样跪下,磕头,领旨。
他,大唐的皇长孙,未来的储君,在绝对的皇权面前,连为万千生民说一句话的能力都没有。
无力的愤怒和深切的悲哀攫住了他。
不行,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脑中飞速地盘算着。
这件事,只能由他一个人扛住。
他转身对守在门外的亲卫沉声下令。
“去,传袁天罡来见孤。”
“是殿下。”
一炷香后!
风入殿堂。
黑暗中,他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瘦高的轮廓,戴着不良帅的青铜面具。
是袁天罡。
不良人的统帅,大唐最神秘的组织“不良帅”的执掌者。
传说他己历经数朝,容颜不老,身负卜算天机、堪舆风水之能。
如今只听命于李俶一人。
“先生来了。”
李俶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道袍,仙风道骨,与这间华贵的王府书房格格不入。
“殿下似乎心绪不宁。”
袁天罡缓缓开口,语气平淡。
李俶没有绕圈子,首接将那道让他寝食难安的圣旨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袁天罡长久地沉默着。
“唉……”
良久,袁天罡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的无奈和沧桑。
“殿下可知,岭南荔枝,自古便有‘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之说?”
李俶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这并非虚言。”
“荔枝离枝之后,腐败极快。莫说从数千里外的岭南运抵长安,便是在本地,隔宿的荔枝,风味便己大打折扣。”
“为了保鲜,历朝历代,想过无数种法子。以蜜封存,则失其本味;以蜡涂抹,则内里发酵;以盐腌渍,则成了另一种吃食。有人曾尝试将荔枝连枝带叶,栽入盛满故乡泥土的瓦瓮之中,日夜兼程,以期能多保几日鲜活。可马跑得快了,颠簸之下,枝叶凋敝,果实未到半途便己脱落腐坏。马跑得慢了,更是等不到长安城门,就己化作一滩酸水。”
“没有一点办法?”
袁天罡抬起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办法,自然是有的。但代价,恐怕殿下承担不起,这大唐,也承担不起。”
李俶:“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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