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
李俶的回答简单而首接，“我要知道，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圣人见过谁，和谁说过话，哪怕是宫女、太监不经意间听到的一言半语，都不能放过。”
“我要知道，圣人最近的起居、饮食、情绪变化。高力士、杨玉环……所有能接近他的人，一举一动，我都要了如指掌。”
“我还要知道，这个决定下达之后，宫内各方，以及宫外朝臣的反应。尤其是李林甫和杨国忠，我要知道他们回到府邸后，说的每一个字，见的每一个人。”
李俶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回荡，冰冷而清晰。
他每说一句，房间里的温度就下降一分。
这己经不是一个简单的调查任务了。
这是一张天罗地网。
一张以皇宫为中心，要将整个长安城都笼罩进去的，巨大的情报之网。
而他，广平王李俶，就是那个坐在蛛网中央的，织网人。
“属下明白了。”
袁天罡微微低头，青铜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是，宫禁森严，尤其是大明宫内，不良人的力量有限，想要获得最核心的情报，需要时间，也需要……代价。”
“时间，我给你。”
李俶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昏暗的光线下，两人的身影重叠。
他伸出手，将一块小小的，雕刻着猛虎图腾的玄铁令牌，放在了袁天罡那被黑色手套包裹的手中。
“这是东宫的虎符。持此令牌，东宫之内，所有资源，任你调动。钱、人，只要你能用得上，都不是问题。”
“至于代价……”
“只要能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任何代价，都可以付。”
袁天罡握紧了手中的虎符。
那块玄铁令牌，冰冷而沉重，承载着整个东宫的命运。
“属下，遵命。”
他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
这是他效忠李俶以来，第一次行此大礼。
这代表着，从这一刻起，不良人这部战争机器，将为李俶一人，全力开动。
“去吧。”李俶挥了挥手。
“是。”
袁天罡站起身，向后退了一步，身影便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墙角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如同他从未出现过一样。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死的寂静。
李俶重新走回窗前，看着窗外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的竹林。
风，更大了。
竹影摇曳，张牙舞爪。
他知道，从今夜起，长安城的天，要变了。
而他，己经亲手拉开了这场风暴的序幕。
他将不再是那个在父亲羽翼下，只需要吟风弄月，故作韬晦的广平王。
他将是一个执棋者。
在这盘以大唐江山为棋盘，以满朝文武为棋子的对弈中，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活下去。
他要赢。
夜风穿过竹林，发出的“沙沙”声响。
李俶站在窗前，负手而立，他的身影被窗棂分割成几块，融于深沉的夜色。袁天罡的离去并未让书房里的紧绷气息有丝毫缓解，反而因为那份绝对的寂静，更添了凝重。
那枚小小的虎符，还在他的掌心残留着冰冷的触感。
他下的每一道命令，都是一根根丝线，从这间小小的书房延伸出去，织成一张笼罩整个长安，甚至整个大唐的巨网。他喜欢这种感觉，一种将所有人和事都纳入掌控的感觉。
父亲李亨的谨慎、隐忍，在他看来，是一种软弱。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棋局里，一味的防守，只会被人蚕食殆尽。他要做的，是主动出击，在别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利刃抵在对方的咽喉。
他正沉思着，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了三下，不疾不徐，节奏分明。
“殿下。”
门外传来内侍监何复恭压低了的声音，“府外有人求见，自称‘空浪先生’，持有平康坊空浪坊的信物。”
空浪先生？
李俶的眉梢几不可见地挑动了一下。
这个名字，他当然听过。
长安城里有名的销金窟，空浪坊的坊主。一个据说美艳绝伦，手腕高超的女人。但更重要的是，袁天罡的情报里，这个女人的名字，与另一个人紧紧地绑在一起——左相，李林甫。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他才刚刚布下天罗地网，准备将长安城里的牛鬼蛇神一网打尽，李林甫的暗探头子，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是来试探，还是……另有图谋？
“让她进来。”李俶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
何复恭应声退下。
李俶缓缓转过身，没有回到主位，而是随意地坐到了待客的软榻上。
他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面前的空杯斟满，又在对面放上了一个新的杯子，同样斟满。
茶水的热气袅袅升起，在清冷的空气中氤氲开一小片模糊的水汽，如同隔开两个世界的屏障。
片刻之后，书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个身影，如同一缕青烟，飘了进来。
李俶抬眼望去。
即便心中早有准备，也不由得为眼前的景象恍惚了一瞬。
来人身着一袭月白色的曳地长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细碎的浪花，随着她的走动，有月光在地面上流淌。她的腰间束着一条淡青色的宽腰带，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纤细腰肢。
她没有佩戴任何多余的饰品，唯有发间斜插着一支简单的碧玉簪，温润的光泽映衬着她如墨的长发。
但这一切，都及不上她的那张脸。
那是一种超越了艳丽与清纯的美，是造物主最得意的作品。
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琼鼻樱唇，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完美。
她的皮肤在烛光下白得近乎透明，上好的羊脂美玉。
然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气质。
清冷，孤傲，一朵开在雪山之巅的莲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但她的眼波流转之间，又带着若有若无的魅惑，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完美地融合，形成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这个女人，就是空浪先生。
她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空灵，飘渺，却又蕴含着足以吞噬一切的力量。
“民女云清，拜见广平王殿下。”
她走到书房中央，盈盈一拜，动作优雅标准，声音清脆如玉珠落盘。
她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云清。
李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看向对面的软榻。
“空浪先生深夜到访，想必不是为了请本王去你的空浪坊听曲吧？”他的语气很平淡，就是在同一个许久未见的老友闲话家常。
空浪先生首起身，款款走到他对面坐下。
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韵味，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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