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碟带着“漱口水”的点心残骸，如同一个冰冷而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云渺的脸上，火辣辣的疼。那滩清澈却刺目的灵泉，更像一盆零下百度的冰水，兜头浇下，不仅浇灭了她指尖残留的最后一点暖意，更将她心中那点因“耳尖绯红”而点燃的、脆弱又雀跃的粉红泡泡，彻底冻成了冰渣，碾碎成齑粉。
难堪、羞耻、尖锐的委屈，还有一丝被误解、被无情嘲弄的愤怒，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狭窄的胸腔里翻江倒海，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她几乎是踉跄着、逃也似的冲回了自己那方小小的院落，仿佛身后有择人而噬的凶兽在追赶。冲进院门，反手死死关上，背靠着冰冷的木门滑坐在地，大口喘息，胸口剧烈起伏。
目光落在怀中那个仿佛千斤重的粗陶碟上——那滩灵泉还在微微晃动，倒映着她苍白扭曲的脸。一股难以抑制的恶心和愤怒瞬间冲上头顶！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喉咙里挤出。她猛地跳起来，冲到院子最偏僻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她平时倒草木灰的小土坑。她高高举起那承载着巨大羞辱的粗陶碟，连同里面那块象征着她所有努力和不堪的点心残骸，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摔了下去！
“砰啷！”一声脆响，粗陶碟西分五裂！
紧接着，她指尖凝聚起那点微薄的灵力，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狠狠一弹！
“呼——！”
一簇橘红色的火焰瞬间升腾而起，贪婪地吞噬着那些碎裂的陶片、淡金色的糕点残骸、以及那滩让她痛恨至极的灵泉！火焰跳跃着，发出噼啪的声响，映照着她苍白如纸、却写满倔强和受伤的脸庞。眼眶滚烫，酸涩的液体在疯狂打转，但她死死咬住下唇，仰着头，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地心引力，硬生生将那不争气的眼泪逼了回去！
【难吃？我知道难吃！我知道！可我没有放弃！我一首在拼命努力！】
【那些流言？那不是我传的！我更没有半点那种龌龊的心思！】
【漱口水……师尊……你就真的……这么嫌弃我吗？连掩饰都懒得做了？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我？】
委屈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堤坝。当愤怒的火焰渐渐被烧尽的灰烬取代，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无力感和自我怀疑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
或许……真的是她太不自量力了？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或许师尊昨夜那瞬移相救，真的只是一时顺手而为，如同拂去落在肩头的尘埃？甚至可能……带着一丝被她笨拙惊扰、平添麻烦的不耐烦？至于那抹让她魂牵梦绕的耳尖绯红……也许……真的只是被凛冽的寒风吹的？是她自己……自作多情，脑补了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梦？
这个念头，如同一把迟钝的冰刀，在她心尖上反复切割，带来绵长而冰冷的痛楚。
接下来的日子，云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又像是被彻底冰封的湖面。她依旧每日准时出现在寒月潭边，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盘坐在那冰冷刺骨的黑石上，忍受着万针穿体般的极寒，一丝不苟、近乎刻板地运转着《玄冰引气诀》，引气淬体。动作比以往更加沉默，更加拼命，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麻木和机械。只是那双曾经亮得惊人的杏眸，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雾，黯淡无光，空洞地望着墨蓝色的潭水深处，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和温度。
夜晚的子时，她依旧会拖着沉重的步伐前往寒潭。只是那脚步，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隐秘的期待和雀跃的轻盈，而是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块，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奔赴刑场。她不再敢抬头，目光死死锁住自己脚下的方寸之地，或者面前那块饱经蹂躏的黑石。只是低着头，默默地、一遍又一遍、如同最忠诚的苦修士般，重复着“寒星初现”和“旋锋”的动作。手指冻得发紫，关节僵硬得不听使唤，动作显得机械而笨拙，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麻木。
玄宸，依旧如同设定好的星辰，准时出现在寒潭中心那块巨石上。身影清冷孤绝，雪白的衣袂在月光下流淌着寒光。他依旧静立如万载不化的冰雕，周身散发着亘古不变的寒意。当云渺开始练习时，那道浅银灰色的目光，也依旧会穿透清冷的月辉与稀薄的寒雾，无声地投射在她身上。
只是，那道目光似乎比以往更加……淡漠了。如同在看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或者潭边任何一块冰冷的黑岩。更加……难以捉摸，深不见底，仿佛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万载玄冰。最明显的变化是，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在她遇到瓶颈、指尖寒气即将溃散或轨迹歪斜时，立刻出手示范。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居高临下地看着。看着她如何在刺骨的寒冷中笨拙地失败，看着那稀薄的寒气如何在脱离她指尖后瞬间溃散成无意义的白雾，如同无声地嘲笑着她此刻同样溃散的心情。
偶尔，在她一次又一次徒劳无功的尝试后，他会极其短暂地并起那修长如玉的手指。指尖凝聚出一道微弱却轨迹完美、散发着冰冷锋锐气息的寒气丝线或漩涡，精准地射向不远处的地面，留下一个针尖大小的冰孔或一道浅浅的切割痕迹。但那动作，更像是一种冰冷的、例行公事的提醒，一种无声的标尺——“看，这才是标准”。而非之前那种带着引导意味、甚至隐晦鼓励的示范。他不再靠近她三尺之内，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比寒玉殿那扇紧闭的玉门更加厚重、更加坚不可摧的冰墙。寒气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流淌，冻结了所有可能的交流。
疏离，如同这寒潭的冰雾，无声无息地蔓延、渗透，将整个寒潭边的空间都冻结得更加凝固、死寂。
云渺的心，也随着这无声的冰封，一点点沉入那墨蓝色潭水的最深处，沉入一片冰冷、黑暗、死寂的绝望之渊。她不再试图去解读他那冰封眼神中任何可能的含义，不再去期待那微乎其微、如同施舍般的回应。只是更加用力地、近乎偏执地、将所有的委屈、不甘、那点被无情掐灭的悸动，以及无处宣泄的痛苦，都狠狠地、一股脑地发泄在指尖那点可怜的寒气上！
“嗤！”（一次罕见的、带着狠劲的微弱成功）
“噗！”（紧接着的、意料之中的溃散）
“嗤……”（再次凝聚，带着孤注一掷的冷硬）
失败，失败，偶尔夹杂着一两声短促的“成功”。她的“旋锋”依旧像个醉醺醺的陀螺，旋转得歪歪扭扭，轨迹飘忽不定。但至少，那旋转的稳定性似乎比之前提高了一丝丝？偶尔也能歪打正着地射中目标，在那坚硬的黑石上留下一点浅得几乎看不见的霜痕。只是每一次那短促的“嗤”声，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和冷硬，毫无成功的喜悦，只有耗尽全力的疲惫。
寒潭边，只剩下凛冽的寒风永无止境地呼啸，冰棱在岩石上凝结又碎裂的细微脆响，以及云渺压抑的、带着无法控制颤抖的、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声。连月光，似乎都变得比以往更加惨白、更加冰冷。这方天地，彻底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无声的冰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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