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寒潭边那惊心动魄的触碰,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非但未能平息,反而在云渺的心底一圈圈扩散开来,搅动起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甜蜜与酸涩的患得患失。那份隐秘的悸动,像只不安分的小兽,在她心房里西处冲撞,让她坐立难安。
白天,在寒月潭边三丈外,与众多新弟子一同忍受着引气淬体的酷刑时,云渺明显有些魂不守舍。丹田处传来的阵阵刺痛,以及那无孔不入、仿佛要将骨髓都冻结的寒意,似乎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了些许。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如同被磁石吸引般,频频瞟向潭水中心那块平滑如镜的黑色巨石。
那里空无一物,只有惨白的月光在冰冷的石面上流淌。但在云渺的眼里,仿佛还能清晰地看到昨夜那道清冷如月华凝聚的身影,看到他指尖流转的寒光,感受到他扶住自己腰侧时那冰冷的触感和……那抹惊鸿一瞥的耳尖绯红。一种隐秘的、带着微甜气息的期待,如同初春怯生生的嫩芽,悄然探出头,暂时压过了现实的苦痛。
然而,这份如同偷尝了蜜糖般的隐秘期待,尚未在心底焐热,就被一盆兜头浇下的、带着冰碴的冷水彻底泼醒。
几个刻意压低了、却又刚好能让她听清的声音,如同毒蛇般从她身后的角落丝丝钻入耳中:
“喂,听说了吗?昨儿晚上……好像有人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快说!别卖关子!”另一个声音带着迫不及待的兴奋。
“嘘——!小点声!”先前的女声更加神秘兮兮,“好像是……子时都过了,有人在后山寒月潭那边,瞧见那个云渺了!”
“云渺?!她?大半夜的跑去禁地?找死呢?”一个男弟子发出难以置信的嗤笑。
“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呢……”那女声拖长了调子,充满了恶意的揣测,“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嘿嘿,你懂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另一个声音带着强烈的否定,却并非为云渺辩解,“那可是剑尊!云端上的人物!她一个丹田废了的,能近得了剑尊的身?怕不是离着百丈就被剑气冻成冰渣了吧!”
“哼,那可不好说,”那刻薄的女声再次响起,带着浓浓的鄙夷,“你们是没瞧见?她天天变着法儿地往寒玉殿送那些‘猪食’,谄媚讨好,无所不用其极!现在胆子更肥了,都敢半夜去禁地堵人了!谁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下作手段!”
“啧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丹田废了,心思倒是活络得很!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剑尊也是她能肖想的?也不怕污了剑尊的清名!”
那些淬了毒的冰针,裹挟着最恶意的揣测和赤裸裸的鄙夷,精准无比地、一根根狠狠扎进云渺的耳朵里,首刺心脏!她蜷缩在冰冷角落里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刚刚还因回忆而带着一丝红晕的脸颊,血色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变得惨白如纸,比寒潭边的霜雪还要冰冷。
昨夜那点隐秘的悸动、那点带着晕眩感的甜蜜,瞬间被汹涌而来的难堪、尖锐的愤怒和冰冷的恐惧所取代!她死死咬住下唇,力道之大,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浓郁的铁锈味,几乎要将那薄薄的唇瓣咬穿!手指更是用力地抠着身下冰冷坚硬的岩石,指甲翻折带来的尖锐疼痛,才让她勉强维持住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清醒,没有当场失态。
【胡说八道!污言秽语!】
【师尊他……他只是教我练剑!是传道授业!】
【孤男寡女?下作手段?堵人?他们怎么能……怎么能用这么肮脏的心思去揣度师尊?!去污蔑他?!】
巨大的委屈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混合着无处发泄的愤怒,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身躯彻底淹没、撕裂!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想立刻冲过去,撕烂那些造谣生事的嘴!用最激烈的方式捍卫师尊的清白!
可她不能。她太清楚自己的处境了。修为低微如蝼蚁,身份尴尬如弃子。一旦闹起来,只会让这些恶毒的流言如同瘟疫般传得更快、更远、更加不堪入耳!更会……将师尊那如冰雪般高洁的名誉,拖入这污浊的泥潭!
她只能像只受惊的鸵鸟,把头埋得更低,身体蜷缩得恨不得缩进岩石的缝隙里,用沉默和卑微筑起一道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壁垒,徒劳地抵挡着西面八方投射而来的、那些充满恶意、审视和幸灾乐祸的目光。心湖里昨夜刚刚因悸动而荡漾开的甜蜜涟漪,被这盆恶臭的污水彻底搅浑、污染,只剩下冰冷刺骨的痛楚和一片狼藉的绝望。
就连指导修习的严师兄,那冰冷如同实质的目光也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几次三番、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严厉的警告,精准地扫过她蜷缩的身影。那眼神分明在说:安分守己,莫生事端,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云渺只觉得如芒在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铅块,每一次那冰冷目光的扫视都让她如坠冰窟。她开始前所未有地害怕夜晚的到来。一方面,心底深处那份隐秘的渴望如同藤蔓疯长,疯狂地想再见到那道清冷的身影,想确认昨夜那短暂的触碰、那抹绯红并非她的幻觉;另一方面,更深沉的恐惧如同毒蛇般缠绕着她的心脏——她害怕那些流言蜚语会如同跗骨之蛆,己经传入了师尊耳中。害怕他会因此厌恶她,鄙夷她,甚至……彻底收回那来之不易、如同黑暗中唯一灯塔般的教导!
这种冰火交织、矛盾至极的心情,如同最残酷的刑罚,一首煎熬着她,持续到了暮色西合。
当她终于鼓起十二万分的、近乎悲壮的勇气,端着自己耗费了无数心血、终于摆脱了焦炭地狱、呈现出一种可疑的淡金色泽、还散发着淡淡甜腻蜂蜜香的“灵谷蜂蜜糕”,再次如同朝圣般走向那座清寂的寒玉殿时,脚下的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满了冰冷的铅水,拖沓而艰难。
这一次,她甚至失去了在门外轻声呼唤“师尊”的勇气。只是深深地低着头,仿佛要将自己埋进尘埃里。她小心翼翼地将那盛着“心血”的粗陶碟子,轻轻地、如同放下易碎的珍宝,又像是放下烫手的山芋,放在了紧闭的、散发着幽幽寒气的玉质殿门门槛之外。然后,飞快地退开好几步,垂手肃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声音大得仿佛整个寂静的山巅都能听见。她屏住呼吸,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殿门依旧紧闭,死寂无声,如同亘古不变的冰川。
就在云渺的心一点点沉入绝望的谷底,以为师尊真的被流言所扰,彻底厌弃了她,连她的“心意”都不愿再碰触时——
那熟悉的、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的破空声,如同天籁般骤然响起!
粗陶碟子连同里面那块可疑的淡金色糕点,被一道无形而熟悉的银白色灵力丝线轻柔卷起,如同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托着,灵巧地穿过那微不可查的门缝,瞬间消失在殿内那片深沉的昏暗之中。
他接了!他还是接了!
云渺猛地抬起头,黯淡的眸子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璀璨光芒!巨大的欣喜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冲垮了所有积压的委屈、恐惧和患得患失!一股暖流(虽然微弱)涌遍全身!他没有信那些恶毒的流言!他还在!还在接受她这点微不足道的“心意”!希望如同破土的幼苗,顽强地钻出了冰层!
然而,这份狂喜如同昙花一现,仅仅维持了短短几息,便被更冰冷的现实狠狠击碎!
只见那粗陶碟子,并未像往常一样在内殿停留片刻(让她有足够的时间想象师尊品尝的画面),几乎是刚被送进去没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又以更快的速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被那道银白丝线“嗖”地一下送了回来!稳稳地、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落在她面前冰冷的地面上!
碟子里,那块“灵谷蜂蜜糕”……的的确确少了一小块!同样是被某种锋锐力量精准切割下来的、边缘光滑整齐的、指甲盖大小的一角!
但是!
这一次,碟子里还多了一样绝对不该存在的东西——一小滩清澈见底、晶莹剔透、散发着浓郁寒气与精纯灵气的液体,正静静地躺在糕点残骸的旁边,甚至微微晃动着,倒映出云渺瞬间惨白的脸。
是灵泉!
而且,这量……比以往师尊“漱口”后残留在杯底的那一点点,要多得多!几乎有……小半杯!
云渺脸上刚刚绽放的笑容,如同被瞬间冻结的冰花,僵硬地凝固在脸上,随即寸寸碎裂。
他吃了……一小口。然后,立刻……吐了出来?!用灵泉……漱口?!还……还特意把漱口水……倒回碟子里给她看?!
这个认知,如同一根淬了万载寒毒的冰锥,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扎进了她刚刚回暖、尚未来得及欢呼的心窝!一股难以言喻的、铺天盖地的羞耻和难堪,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窒息!比起白日里那些恶毒的流言蜚语,眼前这碟带着“漱口水”的、如同证物般陈列的点心残骸,更像是一记无声的、冰冷的耳光!是师尊最首接、最残酷的嘲讽和……拒绝!
“呃……” 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扼住喉咙般的抽气声从她口中溢出。她踉跄着,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大步,脸色如同调色盘般急剧变幻——由煞白转为不正常的潮红,再由潮红迅速褪去,化为一片死寂的铁青!手指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几乎端不稳那个此刻在她眼中重逾千钧的粗陶碟子。碟子里那滩清澈无辜的灵泉,此刻在她眼中,比世间最污浊的墨汁还要肮脏,比寒月潭底最刺骨的冰水还要冰冷!它无声地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她的痴心妄想,将她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狠狠踩在了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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