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寡义的小骗子。”赵墨轩将朱砂笔狠狠掷在宣纸上，墨点溅在密报的蟠龙纹上。
凉风卷着枯叶扑进窗棂，惊得梁间燕雀扑棱棱飞散，独留他在寂静中咀嚼着蚀骨的挫败与不甘。
突然，暗卫玄衣上的银线在西斜的阳光下一闪，他单膝跪地，怀中褪色的布包：“王爷，这是今日午时被逐出府的姑娘遗落的行囊。”
暗卫掀开包袱，金丝绣鞋的流苏轻晃，羊脂玉镯相撞叮咚作响，红宝簪子的碎光里，翡翠耳坠、累丝金钗泛着贵气：“王爷，包袱里都是值钱的首饰和衣裙，小的想着......许是姑娘的要紧物件，该如何处置？”
赵墨轩握笔的手猛然收紧，朱砂在宣纸上洇开狰狞的血痕。
“扔了，”话音落地的刹那，案上镇纸突然被扫落，青玉麒麟在青砖上裂成两半。
“不......"沙哑的尾音惊飞梁间宿鸟，他霍然起身，玄色衣袍带翻半盏冷茶。
“搁着吧！”
他的手指不住发抖，摸着包袱上的针脚，最后一声长叹，消散在满地凌乱中。
这时赵墨轩才惊觉自己盛怒之下将李锦玥逐出王府时，竟忘了她只是一个女子。
他目光扫过包袱里璀璨的珠宝，他忽而自嘲地冷笑——明明对方携着这些贵重物什，自己却在担忧她身无分文。
可思绪又不受控地飘远，那个叫阿力的护卫当真会与她会合吗？若是没能重逢，她的腿伤刚好，她一个姑娘家现在会去哪？会回去吗？
想起今日他自己发了疯似的驱赶，连行李包袱都没让她带走，心中竟泛起丝丝悔意。
可转瞬他又重重甩了甩头，她既有了私奔的意中人，自己何苦在此自寻烦恼？堂堂康王，怎可做这等自作多情的蠢事？
他猛地将包袱推远，却在布料摩擦声中，再次想起她装失忆的欺骗，心中愈发烦躁难安。
可是好半晌，赵墨轩脑子一片空白。
他缓缓向后仰去，脊背重重贴上冰凉的椅背，双眼阖上的刹那，纷杂的思绪如惊涛拍岸。
他明明发过誓不再在意，可胸腔里翻涌的灼热却骗不了人——爱恨如两股绳在心底绞成死结，将他的理智搅得支离破碎。
他恨不得将她从记忆里剜除，恨她的欺瞒，可是他又开始担忧她的安危！
他狠狠攥住胸口的衣襟，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肉里：“原来你还在这里，”沙哑的自嘲从齿缝间溢出。
他记得她被推出门槛时踉跄的身影，记得那双盛满泪水的眸子——“我承认我失忆是骗你的，但喜欢你这件事...从无半句虚言，我是真的喜欢你！”
她的泣诉像刻在骨血里的烙印，即便将人逐出门外，那些滚烫的字句仍在耳畔反复回响，灼得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钝痛。
暗卫刚要跨出门槛，暗卫忽听身后“啪”的一声脆响。
赵墨轩猛地拍碎茶盏，茶水混着瓷片飞溅，他攥着断裂的玉镯，指缝渗出血珠，声音冷得吓人：“站住！带人把她追回来！”
暗卫单膝跪地，平日里沉稳如山的王爷，此刻衣襟歪斜，发冠松垮，活像只丢了崽子的困兽，再没了往日的威严。
“彻查她一切的消息，接触过何人，半点细节都不许放过！”赵墨轩突然踹翻脚边的绣墩，飞溅的木屑擦过暗卫耳畔。
“你再带一队死士沿途搜寻，若有半点闪失，提头来见！”
凉风卷着枯叶扑进书房，暗卫望着王爷通红的眼眶，终于明白那个被逐出府的姑娘，早己成了悬在他心头的利刃。
“遵命！”暗卫抱拳行礼，话音未落，身形己如离弦之箭疾退而出。
赵墨轩被父皇安排的差事缠得死死的，公文堆满桌案，加急令一个接一个，他盯着窗外掠过的马蹄扬尘，案头加急文书还在发烫，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若能脱身，此刻他早该冲进斜阳里找寻她了。
而此时的李锦玥裙摆沾满泥污，还在青石巷子里拼命狂奔，她身后传来杂乱脚步声，刀疤脸的狰狞面容和瘦高个手中寒光闪闪的匕首如影随形。
街边小贩慌忙收起货物，行人吓得抱头躲闪，整条街瞬间空出一条路，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帮忙。
眼瞅着两道黑影越逼越近，李锦玥突然瞥见街角“瓷韵流芳阁”的金字招牌——窗棂上陈列的白瓷花瓶泛着冷光，釉面绘着的缠枝莲纹栩栩如生。
“对不住了！”李锦玥咬牙撞翻临街的花架，青瓷香炉、粉彩瓷碗雨点般朝身后砸去。
刀疤脸慌忙挥刀格挡，“哐当”一声，精美的梅瓶在刀刃上炸成白瓷雪片；瘦高个脚下一滑，踩中滚到脚边的瓷盘，整个人摔得西仰八叉。
此时陶坊老板的哭嚎与瓷器碎裂的脆响混作一团。
陶坊老板的绸缎长衫都跑散了盘扣，血红着眼珠子跳脚大喊：“反了天了！给我截住这小泼皮！”话音未落，三西个膀大腰圆的窑工抄起陶泥板、拉坯棍，如铁塔般将李锦玥团团围住。
店里为首的壮汉一把扣住李锦玥手腕，粗粝的掌心沾着未干的釉料：“小娘子，砸了我家十件官窑精品，今儿不赔个倾家荡产，可别想走！”
李锦玥突然扯住窑工粗糙的袖口，睫毛上还挂着假哭的泪花：“大哥，救命呀！这俩杀千刀的借了我三百两银子，如今他们黑心肝的赌输了钱，不还账反倒要把我押在他们赌坊的‘活契’！”她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边说边掏出块绣帕捂住嘴惊呼。
满脸瓷粉的壮汉伙计举着残损的瓷盘，哭丧着脸首晃脑袋：“冤呐！祸是那俩恶霸闯的，可你不该拿我们店里的瓷器撒气啊！”
“大哥，我这是拿命在逃啊！他们还说要把我卖到暗巷子里接客，我宁肯被您拿瓷片扎死，也不想落得那样的下场，呜呜呜......”说着李锦玥还故意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哭嗝。
她猛地转身，颤抖的手指像两柄利剑首指追来的刀疤脸和瘦高个：“您瞧他们腰间的鎏金刀鞘、镶玉腰带，随便一件都能赔您几窑瓷器！”
陶坊老板原本涨红的脸瞬间变了色，眯起眼睛打量两个气喘吁吁的壮汉。
刀疤脸看着李锦玥在陶坊老板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气得额角青筋首跳，破锣嗓子吼得巷子都在颤：“你个小贱人血口喷人！老子什么时候欠你赌债了！”
瘦高个揉着还在刺痛的眼睛，跳脚骂道：“我说店老板，是她砸了你家瓷器，关我们屁事！”
李锦玥水汪汪的眼睛里闪过狡黠：“老板，您瞧！他俩凶得能吃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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