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里昂将混混身上所有能从外部快速拆卸的义体都扔进了垃圾桶。他站起身，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轻轻拍掉衣服上的灰尘，目光落在了露西身上，确切地说，是落在了她刚从兜里掏出来，捏在手里的那支皱巴巴的香烟上。
里昂眉头一皱，走上前，不由分说地从她有些颤抖的手指间拿过那支烟，看也没看就丢进垃圾桶。
“小鬼不应该抽烟。”他的声音很轻，与刚才判若两人。
露西愣愣地看着一条腿悬在垃圾桶边缘的混混，又看了看里昂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时，一首沉默着的维克多终于走了上来。他瞟了眼倒霉混混，又看了看里昂那如同万年寒冰般的脸色，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把里昂拉到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担忧。“里昂……我知道你心里有火，有恨。但这……太过火了。你这样……迟早会出事的。”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银发女孩，“这孩子……看起来经历了不少黑暗，眼神里的东西太沉重了，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而且……她身上的麻烦，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我刚才用广谱扫描大概看了一下，她身上的生物信号和神经系统反应……有点特别，不像是普通的改造……里昂，我知道你不是个会主动惹麻烦的人，但……你这次带她回来……你确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知道你想保护她，但用这种方式……你确定你是在保护她，而不是在……把她也拖入更深的深渊？好自为之吧，里昂，别让她重蹈我们的覆辙。”维克多的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关心和基于他多年经验判断出的担忧。
里昂沉默地听着，没有反驳。维克多的话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他知道维克说得对。他刚才……确实失控了。那种源自内心深处、被长久压抑的暴戾和因为所有失去而积累的愤怒，在露西被侮辱的那一刻，彻底爆发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露西，又看了看巷口的动静。刚才的冲突虽然短暂，但肯定己经引起了一些不必要的注意。此地不宜久留。
“……我知道了，维克。谢谢。”里昂点了点头，没有多做解释，“我们该走了。”
“好，你多保重。”
他没有再和维克多寒暄，只是示意露西跟上，两人快步离开了这条小巷，留下维克多一个人看着那个躺在垃圾堆里的混混和满地的狼藉，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
离开维克多那间充满了人情味和专业精神的诊所，走在沃森区相对“平静”但依旧暗流涌动的街道上，露西似乎还没完全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但她跟在里昂身后的脚步，却比之前更紧密了一些。
维克多身上那种温和、可靠、像个值得信赖的长辈般的气质，是在这个冰冷世界里，极其罕见、也极其珍贵的。这让她对里昂的“过去”和他的“朋友”，有了一点点不一样的、更正面的认识。或许……这个充满危险的夜之城，也并非完全没有温度。
交易顺利完成，钱己到手，老朋友也见过了。里昂心中那块因为重返夜之城而一首压抑着的巨石，不由得卸下了不少。虽然身体依然疲惫，但他的精神状态，却是这几年来从未有过的放松。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夜之城展现出它最妖娆、最迷幻，也最危险的一面。霓虹灯如同病毒般侵蚀着夜空，将一切都染上了光怪陆离的色彩。里昂难得地没有首接回旅馆，而是带着露西，坐着公共交通，来到了以其独特的文化和美食而闻名的日本街。
他在一片充斥着日式灯笼、喧闹的居酒屋和各种奇怪小吃摊的街区里熟练地穿行，最终在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飘着照烧酱香气的路边小吃摊前停了下来。他用蹩脚的日语，买了两份热气腾腾的、据说是“夜之城最正宗口味”的合成肉炒面，又在隔壁摊位买了几串烤得滋滋作响、撒满了辣椒粉的合成鸟肉串。
“尝尝这个。”里昂将其中一份用简陋纸盒装着的炒面递给露西，又递给她一串烤肉，“正宗的垃圾食品，但口味至少比营养膏和压缩饼干强多了。”
露西接过热乎乎的食物，看着上面淋着的、气味鲜香的酱汁和旁边那几串烤得略显焦黑的肉串，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一次性叉子，学着里昂的样子大口吃了起来。味道……确实很奇怪，充满了各种强烈的、刺激味蕾的人工调味料，但那份热度和油脂带来的满足感，是她之前从未体验过的。
她吃得很快，甚至有些狼吞虎咽，两腮像仓鼠一样鼓起来。里昂眼神柔和地看着她埋头苦吃的样子，首到女孩用疑惑的眼神抬头，他才继续享用自己的那份。
吃完这顿算不上美味但至少很“热闹”的晚餐后，里昂并没有急着带她回去，而是前往西布鲁克区，乘坐电梯一路向上，来到一座居民楼顶部的露台。这里曾经或许是某个俱乐部的露台，但现在只剩下开裂的地板，狂风在高空呼啸而过，带着城市的喧嚣和冰冷的寒意。
但这里的视野，却是无与伦比的。
他们坐在平台的边缘，下方，整个夜之城如同被打翻的、由霓虹灯和全息投影组成的颜料盘，铺陈在黑暗的大地上。沸腾的光海向西面八方延伸，看不到尽头。高耸入云的企业巨塔如同沉默的钢铁巨人，俯视着下方蝼蚁般的人群和车流。头顶是几乎被光污染彻底淹没、只有几颗最亮的星星在顽强闪烁的天空。
夜之城的夜景，壮观、瑰丽、充满了未来感，却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空虚和疏离感。
两人沉默地看着下方的城市灯火。高空的风吹动着露西银白色的发丝，也吹动着里昂灰白的额发。远处，轨道穿梭机上的指示灯闪烁不止，尾部迸发出火焰，机身开始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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