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织花毯铺子里,午时刚过,严承州便催着车夫,小厮们赶紧装货。
有小厮一边抬箱子一边悄悄议论:“这些东西二公子怎么不卖了?这是要抬到哪去啊?”
“听说二公子把分家的钱都买了这些毯子,老太爷气得不行呢。”
“是啊,听说大老爷说过了,如果铺子再亏下去,就让二公子把铺子让出来!”
“估计是扛不住了,该不会是拿去当掉吧?”
这时有隔壁店铺的掌柜出来看热闹,嬉笑着问严承州:“严公子,你这铺子准备兑出去了?”
“没有!”严承州硬邦邦地回复。
“那怎么大晌午的往外抬东西?这一箱又一箱的,搬空了还卖什么?”
“我早就劝过你不要买进这些织花毯,就算买也可以少买一点,你非不听劝,现在知道做生意有多难了吧?”斜对面的老掌柜捋着胡子,恨铁不成钢地叹道。
严承州懒得解释,这些人平时就爱煽风点火看热闹,气人有笑人无,别看他们嘴上说的多么关心的样子,他们要是知道自己真赚了钱,比谁都难受。
“福来,去盯着点马车上的货。”
“是,公子!”
福来早就得了公子的叮嘱,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怕坏了公子的生意,又怕给沈娘子惹来事端。
他乖乖地把嘴闭起来,老老实实去盯着车。
旁边店铺的掌柜们看严承方不说话,自以为占了上风,开始苦口婆心劝他转行,话里话外嘲讽他没见识,没眼界。
我忍!
严承州觉得自己的脾气是有史以来最能忍的一天。
首到上了马车,福来还听到公子口中念念有词,仔细听来,却是“小人算计别动气,你要一气中他计。倘若生气中他计,气出病来无人替。”
福来冲着公子伸了个大拇指。
城西一条寂静的小巷,今天忽然变得热闹起来,有马车络绎不绝,穿着青衣的下人们抬着一口口的箱子,进了姜柠的小院。
马嘶声,人语声,抬东西时的号子声,沉重杂乱的脚步声,乱糟糟的动静引得周围两家邻居纷纷出来探看。
巷口那一家是个年轻的妇人,拉着一个小女孩的手,立在门洞里看着马车来来往往,小女孩好奇地东张西望着。
巷中那户人家出来的是个年逾六十的老妇,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一双与年纪不相符的异常精明的双目,灵动的目光追随着一抬又一抬的箱子。
几家铺子送货的时间有些重合,巷道太窄,只能容一辆马车进出,所以有几辆马车便在巷口等待。
老妇人动了动眼珠,颤巍巍走到等待着的马车近前,对着车夫满脸堆笑地说道:“这位小哥,这么多车东西,都是送到巷尾那户人家的吗?”
“那不然呢?”赶车的小哥翻了白眼,显得很不耐烦。
“如果我老婆子没看错,你们这马车是明春绣坊的吧?明春绣坊可是一等一的大店铺啊,听说里面的货品最便宜的都得好几两银子呢。”
“我们绣坊里自然都是精品。”车夫小哥得意洋洋的说。
“看来这户人家买的东西不少啊,不然用不到马车来送。”老妇人继续打听。
“那当然,看后面的车子,有祥云布庄的,子墨书斋的,都是给这家送货来的。”
老妇人精明的眼神向着后面的车辆仔细打量了几眼,熟门熟户进了巷口那户人家。
她对着那个带孩子的妇人眨眨眼睛,朝外努努嘴:“李家娘子,看见没,新搬来的这户,家底不少呢。”
“婆婆。”小女孩嘻嘻哈哈地跑过来,抱着她的小腿,仰起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珍儿真乖!”老妇人伸出手揉了一把小女孩头顶的发髻。
然后又对着李娘子说道:“你说那家是做什么的,刚搬过来就置办这么多东西,我滴乖乖,这都抬进去十来箱了。”
那李娘子温柔地笑了笑,“王阿婆,同在一条巷子也是缘分,以后会认识的。”
王阿婆又在那边评点几句,李娘子只是逗着孩子玩,很少应答。
她觉得无聊,就又回到自家门口,靠着墙壁,心里默默数着箱子的数量。
这时门口的严承州正在与姜柠热情道别:“沈姑娘,过几日一定要再来我店里转转啊。货物包您满意!”
其他店铺的伙计己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大声地咳嗽,提醒严承州该让路了。
严承州只好赶紧离开,绣坊的车夫看着有空马车出来,连忙挥了挥鞭子,将马赶进了小巷。
大约一个时辰,最后一箱货物终于搬完,姜柠刚要关上院门,一个老妇人走了过来,不待姜柠说话,就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站在了那里。
老妇人自来熟地笑道:“小娘子,我是你隔壁邻居家的,你就叫我王阿婆就行。你是刚搬过来的?你是哪里的人?是本地的还是外地的?你家有几口人?是做什么营生的?这处房子是买来的还是租的?如果是买的,多少银两买入?如果是租的,租金是多少银钱?你这些箱子里都是买的啥东西?你……”
老妇人自顾自的往院里走,却忽然觉得领口勒住了自己的脖子,她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带得向后踉跄了几步,首接退出了大门。
她被门槛绊地差点摔倒在地上,赶紧稳住身子站好。
她摸了摸脖子,只听哐当一声,大门在面前重重关闭,若不是缩头及时,差点碰到自己的鼻子。
老妇人有点搞不清状况,原地站了好久,才回过神,自己这是,被赶出来了?
这个不尊老的臭丫头!
老太太气哼哼回自己家,把院门摔的山响。
刚才那老妇人叽里咕噜一通话,如同苍蝇在耳边乱转,姜柠也不开口,首接拽住她衣服的后脖领,把她拉了出去。
大力出奇迹,苍蝇赶跑了,还了世界一片清静。
姜柠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看着廊下那些整整齐齐摆放的木箱,心头火热。
桀桀桀……小宝贝儿们,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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