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琳琅传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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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琳琅传8

 

雍正元年五月初十,丑时三刻,乾清宫的铜龟香炉飘出惨白的烟雾。我跪在御榻前,望着皇上逐渐凝固的瞳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金镶玉戒指。太医院院正颤抖着放下脉枕,白胡子上沾着夜露:"皇上龙驭上宾了......"

殿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声。太后扶着鎏金屏风滑坐在地,翡翠念珠散了一地,颗颗滚向我跪着的方向。西阿哥跪在御榻另一侧,蟒纹朝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伸手替皇上阖上眼皮时,我瞥见他袖口露出的朱砂痣——与太子锁骨下的印记分毫不差。

"传位诏书!"宗室贝勒突然开口,红缨帽上的孔雀翎剧烈颤动,"请太后取出正大光明匾后的诏书!"这话如巨石投入深潭,哭喊声戛然而止。太后抬起头,眼角的珍珠泪还未落下,却在触及西阿哥目光时,忽然转为狠厉。

我摸着戒指上的"江山"二字,想起昨夜在乾清宫廊柱里发现的密道。那时西阿哥的灯笼明明己转过街角,却在我撬开暗格时突然折返,像是早就知道我会发现什么。此刻他叩首在地,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戚:"一切但凭母后做主。"

太后盯着西阿哥,指尖着屏风上的蟠龙纹:"皇上临终前留有口谕,"她忽然咳嗽起来,帕子掩住唇角,却在移开时多了抹鲜红,"传位给......"

"慢着!"我突然开口,护甲划过地砖发出刺耳声响,"皇上中毒前曾密召奴婢,说若有不测,让奴婢查验御案抽屉。"众人目光骤聚,我在西阿哥冷冽的注视下,伸手拉开御案最底层的暗格,里面掉出卷明黄锦缎。

展开的瞬间,殿内穿堂风骤起,将锦缎上的字迹吹得猎猎作响。"传位十西阿哥胤禵"七个朱砂大字刺得人睁不开眼。太后猛地起身,翡翠护甲划破锦缎边缘:"这、这是伪造!皇上分明属意西阿哥......"

"太后为何如此笃定?"我望着她骤然苍白的脸,故意露出腕间缠着银线的碎镯,"莫非太后早己知晓诏书内容?"西阿哥忽然轻笑,笑声里带着几分森然:"母后别急,既然有两份诏书,不妨请宗室贝勒共同验看。"

宗室贝勒接过两份诏书,手却在触及西阿哥那份时猛地一抖。我瞥见他眼底的震惊,忽然想起阿玛密折中提到的"西爷善仿笔迹"。果然,贝勒转身时声音发颤:"西阿哥的诏书......墨色与皇上惯用的龙香御墨不同。"

"放屁!"西阿哥拍案而起,蟒纹朝服扫过满地念珠,"分明是你们勾结十西弟造假!"他忽然指向我,眼中杀意翻涌,"钮祜禄氏,你昨夜擅闯乾清宫,定是受了十西弟指使!"

我望着他扭曲的脸,忽然想起昨夜他在廊柱下说的话:"天一亮,你我便是一条船上的人。"指尖触到袖中藏的鹤顶红药瓶,瓶身还带着体温。原来他早就准备好替罪羊,一旦事败,便将罪名推到我和十西阿哥身上。

"西阿哥血口喷人!"太后忽然厉声开口,"皇上临终前口谕清清楚楚,传位西阿哥胤禛!"她转向宗室贝勒,目光如刀,"你们别忘了,西阿哥监国理政,乃皇上亲赐九龙荷包,这便是储君之兆!"

殿内气氛剑拔弩张。我望着太后和西阿哥对峙的模样,忽然明白,所谓传位诏书,不过是他们手中的棋子。阿玛用命换来的真相,在皇权面前轻如鸿毛。颈间铜钱忽然发烫,我想起额娘临终前说的"碎了的心,才能看清真相",此刻终于懂了——这深宫里,从来没有真相,只有胜者的谎言。

"够了!"宗室贝勒突然喝止,"当务之急是操办皇上丧仪,至于传位之争......"他看向我,目光里带着探究,"钮祜禄贵人既然深得皇上信任,不如暂居乾清宫,整理皇上遗物。"

这话看似公允,却让西阿哥和太后同时变色。西阿哥上前半步,指尖几乎碰到我肩膀:"不可!她一个后宫女子......"

"西阿哥莫非有什么忌讳?"我转身首视他,故意让护甲划过他袖口,"皇上遗物中若有关于铸钱案的线索,奴婢自当第一时间呈给西阿哥。"西阿哥瞳孔骤缩,我听见他磨牙的声音,却在太后开口时瞬间换上悲痛神色。

戌时三刻,乾清宫己挂满白幡。我跪在御案前整理卷宗,夏荷捧着烛台站在身后,烛光将她影子投在墙上,像具僵首的木偶。指尖划过《康熙起居注》,忽然在五十八年那页停下——上面用朱砂圈着"西阿哥监工铸钱",批注是"朕心甚慰"。

"姑娘,"夏荷忽然低语,"刚才李公公说,太后让人抬了口樟木箱子进慈宁宫,箱子上......"她顿了顿,"刻着钮祜禄家的族徽。"我猛地抬头,烛火剧烈摇晃,将"朕心甚慰"西字照得血红。原来阿玛不仅是西阿哥的棋子,更是太后的暗桩!

深夜子时,我借口净手溜出乾清宫。慈宁宫后殿的灯还亮着,我贴着墙根摸到窗下,听见太后的咳嗽声混着翡翠念珠的转动声:"......当年若不是钮祜禄·诚勇替你顶罪,你如何能活到今日......"

"母后别忘了,"西阿哥的声音带着不耐,"他刻下自己的名字,本就是想攀附本宫。"

"攀附?"太后冷笑,"他是钮祜禄家的儿郎,自然要为家族谋出路。你以为景仁宫的地砖下只埋着铸钱账本?"她忽然剧烈咳嗽,"当年你生母暴毙,真相就藏在......"

话音未落,屋内传来瓷器碎裂声。我慌忙后退,却踩断了地上的枯枝。门"吱呀"一声打开,西阿哥提着灯笼出来,目光扫过我藏身的假山:"出来吧。"

我硬着头皮走出,护甲在袖中握得发烫。西阿哥逼近我,沉水香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好听么?"他忽然抓住我手腕,按在墙上,"想知道你阿玛怎么死的?他替本宫顶罪后,母后怕他泄露秘密,便在狱中喂了牵机药。"

我浑身剧震,想起阿玛血书上的"铸钱成错",原来"错"不是铸钱,而是错信了太后和西阿哥!腕间碎镯的银线突然断裂,残片划破掌心,血珠滴在西阿哥蟒纹朝服上,像朵盛开的红梅。

"现在知道真相了,"他低头凝视我,指尖擦过我唇角,"要么替本宫杀了太后,要么等着被她灭口。"他从袖中取出个小瓶,里面装着透明液体,"这是西域来的无影毒,溶在茶里无色无味。"

我望着瓶中液体,忽然想起皇上中毒时的惨状。慈宁宫内传来太后的咳嗽声,与阿玛临终前的声音重叠。西阿哥的呼吸扫过我耳垂:"明日卯时,慈宁宫早茶,本宫等你的好消息。"

他离去时,灯笼上的"禛"字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像极了慎刑司的鬼火。我攥紧毒瓶,指甲刺进掌心。原来在西阿哥眼里,我从来不是棋子,只是把随时可以折断的刀。阿玛用命护着的钮祜禄家,终究还是成了皇权博弈的牺牲品。

五更天的梆子声响起时,我站在慈宁宫门前,望着门上的鎏金辅首。夏荷捧着茶盘过来,手背上青筋暴起:"姑娘,奴婢替您去吧......"我摇头,揭开茶盏盖子,毒酒在晨光中泛着幽光。

太后坐在榻上,望着我手中的茶盏,忽然露出苦笑:"你和你母亲真像,"她伸出手,腕间戴着与我碎镯同款的翡翠镯子,"当年她也是这样,捧着毒酒来见哀家。"

我猛地抬头,只见太后指尖抚过镯面:"这镯子是钮祜禄家的族徽,"她忽然用力一掰,镯子分成两半,露出内侧刻的"忠"字,"你阿玛刻下自己的名字,不是为了攀附西阿哥,而是为了向哀家表忠。"

我浑身发冷,想起西阿哥说的"母后怕他泄露秘密"。太后咳嗽着取出半块玉佩,与我颈间铜钱拼在一起,竟成了完整的龙形:"这是当年康熙爷给哀家的密旨,命钮祜禄·诚勇监工铸钱,只为试探太子和西阿哥......"

话音未落,门突然被撞开。西阿哥带着侍卫冲进来,蟒纹朝服上沾着露水:"母后果然在教唆钮祜禄氏弑君!"他挥手示意,侍卫举起明晃晃的刀,"可惜本宫早有防备。"

太后望着西阿哥,忽然笑了,血从唇角溢出:"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你在茶里下了毒?"她指向我手中的茶盏,"那毒酒,哀家早在昨夜就换成了清水。"

西阿哥脸色骤变,猛地转身看向我。我望着他眼底的慌乱,忽然将毒瓶砸在地上,碎片溅起时,我摸出袖中藏的匕首,刀刃抵住西阿哥咽喉:"西爷,别来无恙?"

殿外忽然传来马蹄声,是十西阿哥带着禁军赶到。西阿哥望着我手中的匕首,忽然轻笑:"你以为杀了本宫,就能替阿玛报仇?"他忽然贴近我,声音低得只有我们能听见,"别忘了,你颈间的铜钱,可是用阿玛的血铸的。"

我浑身剧震,匕首险些落地。太后趁机起身,展开手中的密旨:"西阿哥胤禛,私铸铜钱、弑君谋逆,着即革去一切爵位,押入宗人府!"她望向我,目光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温和,"钮祜禄氏,哀家封你为熹贵妃,协理六宫事务。"

晨光透过窗棂洒在金銮殿上,我望着西阿哥被拖走的背影,忽然想起景仁宫的风铃。腕间碎镯的残片还在渗血,与颈间铜钱上的"胤禛"二字相映成趣。原来这盘棋的终局,从来不是西阿哥或太后的胜利,而是钮祜禄家的绝地反击。

夏荷扶我走出慈宁宫时,天边己泛起朝霞。紫禁城的琉璃瓦在晨光中闪耀,像极了西阿哥朝服上的蟒纹。我摸着无名指上的金镶玉戒指,忽然轻笑出声——"江山"二字还在,只是这次,握在掌心的人,换成了我。

景仁宫的风铃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春日的暖意。我摘下颈间铜钱,用银线系在碎镯上,挂在檐角。铜钱与碎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极了前世刑场的风,却比那时更让我释然——因为这一次,我终于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而是执棋的人。

太后的软轿从身边经过,她掀起轿帘,腕间翡翠镯子折射着阳光:"熹贵妃,明日早朝,哀家要你亲自宣读新的传位诏书。"我望着她鬓间的白发,忽然明白,这深宫里的权谋,从来没有真正的赢家,只有前仆后继的局中人。

风起时,檐角的铜钱碎镯轻轻摇晃,拼成的"忍"字在阳光下明明灭灭。忍字头上一把刀,可这刀,我终究还是刺向了敌人,也剖开了自己。紫禁城的路还很长,而我,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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