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仁清晰的记得自己举起了玉盏，那入口时的甘甜还历历在目。筋脉如同被最上等的灵玉温养，灵力流转更加圆融顺畅，就连过度劳累的精神也随灵液的入肚而重新振奋。
但是，怎么可能呢？这种从人血中盛开的芳华，凝聚着苍生苦难的罪恶结晶，他杜仁怎么可能喝呢，又怎么可能喝出来甜味呢？
头好痛......就像要裂开了一样......
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和失控感猛然攫住了杜仁，仿佛灵魂的一部分被强行剥离。杜仁想集中精神，想回忆起那时的细节，但思绪却像断了线的风筝，越飘越远，只剩下一种沉沦般的混沌。
所有的困惑、怀疑和扭曲，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几乎要将杜仁的意识彻底冲垮。
“喂！你怎么了？！” 陈桑野突然注意到杜仁不知何时停在了原地，蜷缩着捂着头，急忙折返回来，关切的询问。
一股柔和的灵力顺着陈桑野的手传入到杜仁体内，这让杜仁的精神稍微稳定了一些。杜仁不再捂着头，而是目光空洞的看着前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
“真不愧是董家的天才啊，真是完美继承了她父亲的衣钵！愿天光与你同在。”
“谢董大人涤荡了我等的心尘！天光保佑，天光保佑啊.....”
“我居然能在这里看到董家仙子？哈哈哈哈哈！莫非是我于家也要出一名绝世天才了？”
......
杜仁突然想起来了初次见到董莹曦时的场景，想起了那天她带着一头秽魈，明目张胆的走在西毛崴大街上的场景。
该死，他早该想到的！他怎么可以相信自己的记忆呢？他明明知道神明赐予了董莹曦修改世人记忆的能力的啊！
“嗬......嗬嗬。我懂了，我懂了啊！嗬嗬......”杜仁缓缓抬起头，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哑笑声，他此时终于明白了那天路人们经历的一切，也终于明白了董莹曦为何如此有恃无恐。
“你懂什么了？啊？”陈桑野下意识的拽紧杜仁的胳膊，失声道。
“我懂了，我们都是笑话啊，笑话，桑野，你明白么？你明明知道自己被蒙在鼓里，可是，可是你就是戳不破那层鼓膜啊！嗬嗬，嗬嗬嗬嗬......”
杜仁的声音几近癫狂。他现在己经可以肯定自己的记忆被篡改了，可是知道了，他又能怎么办呢？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回忆起董莹曦想让他想起来的东西罢了。
“你什么意思？”陈桑野面露阴狠之色。他并没有听明白杜仁具体的意思，但是看着杜仁的这副神态，他也能猜到大致的方向了。
“桑野兄，我是说，我们的记忆都是假的啊，我们连记得真相的权利都没有！”杜仁突然抓住陈桑野的衣领，声音带着一种神经质的亢奋和绝望的自嘲。
这也怪不得杜仁，他现在的精神都快要崩溃了，他很明确自己的记忆被篡改了，他在星烛城时喝过观音泪，他很清楚这种人血酿出来的天地异宝是什么味道。
在云间烟火时也一样，韩佳舒感叹那笼中芳华太甜了，可他杜仁闻起来，却分明是酸的。很明显，董莹曦并不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让杜仁察觉到不对劲。
可他能怎么办呢？他只能揪陈桑野的手在不停的晃动着。这让陈桑野一时间站不稳，跟着杜仁的动作摇晃起来，脖子上的项链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等等，项链？
项链！
“你那项链是不是全都记下来了？是不是？那天我记得你把留光匣改造成项链的。”杜仁眼神赤红，布满血丝，目光中突然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求知欲。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岳清正让他记录下来董莹曦的真知灼见回去参悟的。而陈桑野拗不过岳清正，最后也将留光匣改造成了项链。
杜仁突然加重了力量，陈桑野猝不及防下被杜仁拽得一个趔趄。但他目光之中也突然露出惊喜与希望，伸出手胡乱的将自己脖子上的项链给解了下来。
也不知道陈桑野做了什么，只见他一通眼花缭乱的操作之后，那项链末端的吊坠就被他变成了菱形的记忆核心，然后，他比杜仁还急迫的将灵力注入了进去。
“嗡——”
陈桑野的灵力顺着那记忆核心上的铭文快速的流淌，一道微弱的光幕自它上面投射而出，悬浮在杜仁与陈桑野的面前。
画面飞速闪动着，那是陈桑野在寻找那天的记录。不多时，画面不再闪动，一切又回到了铸星殿的那天。
“我生于灵气枯竭的南蛮废脉，三岁被弃于狼妖巢穴，靠啃噬腐骨苟活……诸位一路走来皆顺风顺水，又岂知我仙路艰险？”
高台之上，容颜绝美的董莹曦正进行着她那场关于奋斗与坚持的慷慨演讲！言辞、神态、甚至那恰到好处的疲惫与坚毅，都与杜仁记忆中分毫不差！
然而，也仅仅只是这里分毫不差了。当她说完那一切后，她并没有让侍女去拿什么盏中芳华，而是扭过了头，不耐烦的说：“差不多了，你们在干什么啊？”
没有温婉的侍女，也没有什么盏中芳华，只有董莹曦嘴角那一丝冰冷与嘲弄的弧度。
她身后高台阴影处突然亮出数个传送阵的光芒，数百道漆黑且狰狞的秽魈从传送阵中走出，最后，则是一头猪头人身的白皮怪物缓缓出现。
那怪物的特征过于明显，它的胳膊末端没有手掌，本该是左手的位置被一个类似火铳的东西代替，而本该是右手的地方则是延伸出一条极其灵活、强韧、如鞭子一般的黑色触手。
这并非是改造后的结果，而是它们种族天生如此。只一眼，杜仁便认出了这东西，笑里藏铳，鞭缠盟契，这东西是深目彘。
比起秽魈的凶残无脑，这猪头人贪婪而狡诈，虽平日里看上去文明且礼貌，但是只要有机会，只要有利益，它们会毫不犹豫的背刺信任它们的任何种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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