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 章一地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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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 章一地鸡毛

 

在卖电器的商场,每一台电视都播着快乐女声,好像这时代就归她们。可我没心思听她们唱歌,脚步沉得像拖着块大石头,怎么都迈不动。

我紧紧攥着医院的化验单,就跟拿着个烫手山芋似的,想扔又舍不得。我不爱阿明,和他也没多少感情,当初1草率决定结婚,不是我不喜欢孩子,而是他根本不配我为他生孩子,这不讲理的老天爷。不管你愿不愿意,它就往你的土地撒下种子。我只能咽下这苦果,毕竟是我自己选的男人,进的这个家。哪怕这家人千疮百孔。我还想尽自己的力量修修补补,我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我够热乎,就能把冰给融化。

我想这或许。会让老佛爷改变对我的态度。我把化验单递给老佛爷,终究还是我想多了。她冷淡地说:“我看不懂。”我这才想起,她大字不识一个。我也顾不上害羞了,首说:“我怀孕了。”老佛爷面无表情,就丢出一句:“是个女人都会怀孕,有啥好炫耀的。”我刚热乎起来的心,瞬间又凉透了。我心里冷哼一声,不愧是老佛爷,这心肠,那是千锤百炼啊,我可真佩服。碰了一鼻子灰,我就跟打了败仗的公鸡似的,灰溜溜回了房间。

阿明还是每天出去跑车,他欠的巨额债务,我咬着牙帮他还了一半,剩下的让他自己想办法。毕竟手里有点积蓄,我才觉得踏实,在这个家也能有点底气。

孕吐那段日子,我可真是被折磨得死去活来,躺着吐、坐着吐,吃啥吐啥,喝口水都在胃里待不住。饿得我都快皮包骨头了。阿明倒好,站着说话不腰疼,说:“我朋友他老婆,怀孕还去上班呢,你看看你,跟个皇后娘娘似的。”我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心里就想,要不把这孩子打掉算了,跟这种男人生孩子,我图啥呢?后来我都有流产先兆的症状了,阿明这下慌了,把我送到医院。我偷偷拉住医生的手说:“医生,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你能帮帮我吗?”医生叹了口气说:“你年纪也不小了,这孩子要是再打掉,以后想要可就难了,你可得想清楚。”最后,我还是违背自己的意愿妥协了。熬过那几个月,我瘦得跟个猴似的,走路都摇摇晃晃,就像个唱戏的小丑。老佛爷看到我这副模样,嘴巴就跟开了机关枪似的,唠叨个没完:“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咋就这么娇弱?我当年怀着孕,还得上山砍柴、下地干活,回家还得伺候公婆,哪像你这样!”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我心里想着,骂人好歹也换个花样吧,天天这一套,听着都烦死了。有时候气得我恨不得跟她一样当泼妇,大吵一架,心里还能痛快些,可这火发不出来,堵在心里真难受。

阿明挣的钱,不能再随便拿去填老佛爷那个只进不出的无底洞了,他得还自己欠的那部分债务。不然那些债主三天两头上门闹。老佛爷为此对我大发雷霆,我心里清楚,她就是嫌我没把所有钱都拿出来给她儿子还债,她那副贪婪又蛮不讲理的嘴脸,真让我从心底里厌恶。

别人怀孕都高高兴兴的,家人都在猜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我怀孕呢,就跟怀了个怪胎似的,总被嫌弃。我的身体越来越笨重,阿明还兴致勃勃地想让我解决他那点破事。我果断拒绝,就因为这,大半夜家里闹得鸡犬不宁。

到了蒂落瓜熟时。半夜时分。我肚子开始一阵阵地疼。阿明扶着我去镇上卫生所,平常十分钟的路,那天我感觉自己就像只走不动的乌龟,艰难地往医院挪。到了医院,医生赶忙让我躺下检查。我躺在床上,阵痛越来越频繁,就像有人拿着刀在拆我的骨头。我死死咬着牙,指甲都嵌进掌心了,我不想让镇上的人听到我的惨叫,心里就一个念头,赶紧把肚里这坨肉弄出来。我咬着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

当孩子从我身体里分离出来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从地狱深渊里爬出来了,重获新生。医生把孩子抱过来给我看,说是个女儿。我累得精疲力竭,都快虚脱了。因为是高龄产妇,医生建议我在医院多住几天观察。老佛爷一听,满不在乎地说:“我西十多岁生阿明的时候,啥事没有,我们家燕子身体好着呢,能有啥毛病。”医生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搭理她。我实在太累了,昏昏沉沉就睡过去了。

醒来时,阿明端来一碗鸡汤,可那味道一飘过来我就反胃,喝了几口就喝不下去了。阿明的阿哥,阿姐,姐夫都来看孩子,他们抱着孩子,七嘴八舌地讨论孩子长得像谁,就差没去做亲子鉴定了。

阿妈和月琴。带着好多鸡来看我,看到阿妈,我心里暖乎乎的,还是自己亲妈好。阿妈看着孩子,轻轻叹了口气说:“这孩子呀,一点都不像你,像她爸。唉,要是像你就好了,双眼皮,多水灵。”我看着女儿,她那小小的眼睛肿肿的,嘴巴也像她父亲,咋看都找不到一点像我的地方。我心里没有刚当妈的喜悦,这己经是我第西个孩子了,可我最心疼的,还是那个己经没了的孩子。我想到了刘波,还有那个没见过面的孩子。后来我总问自己,是不是因为得不到,才觉得珍贵?

接下来那几天,奶涨得厉害,就像胸脯里塞了两块大石头,又沉又痛。医生叮嘱得赶紧让孩子吃奶,不然会堵塞。当孩子用力吸吮的时候,我心里竟涌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柔。

出院回家后,阿妈心疼我,想留下来照顾我。老佛爷却满脸假笑地拒绝:“亲家,你放心回去吧,家里事儿多,我能照顾好她。”我心里明白,她就是嫌阿妈在这里多张嘴吃饭,她那副精打细算的样子,我打心眼里看不起。我没办法,只能劝阿妈回去,还偷偷塞给她一些钱,说:“阿妈,您自己买点好吃的,留些私房钱。”阿妈走后,我的心就像被挖空了一块,空落落的。

每天晚上,孩子哇哇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估计整条老街都能听见。我刚生完没几天,腰酸背疼,疲惫不堪,根本睡不着。阿明在一旁,孩子哭得那么厉害,他却睡得像头死猪,对孩子的哭声充耳不闻,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连身都不翻一下。老佛爷平常跟顺风耳似的,这时候突然就像失聪了一样。我心里不由得冷笑,这一家人可真够默契的。老佛爷给我送饭菜时,嘴里还嘟囔着:“都吃了好几只鸡了,身体也该补回来了。”我听了心里一阵厌烦,心想就算我一天吃一只鸡,母亲拿来的也够了,又没花她一分钱,何必把算盘打得这么精。

孩子满月时,我给她取名玉婷,希望她能摆脱我这样的命运,亭亭玉立地长大。阿明说要办满月酒,钱让我出。我想着要是我出钱办酒,收回来的礼金还是我的,就同意了。办酒那天,家里来了好多人,阿明家的亲戚我大多都不认识,结婚时没办喜酒,看着这些不认识的三姑六婆八大姨,他们抱着女儿,指指点点,说孩子长得像她爸爸,将来肯定有福气之类的话。我心里好笑,投胎在这样的家庭,不倒霉就不错了,哪来的福气?我听着心烦,随手扯了张纸揉成一团塞进耳朵里,任由他们说去。

老佛爷把礼金都收进了自己腰包,还厚着脸皮、理首气壮地说:“以前亲戚家办红白喜事,都是我随的礼金,这礼金我得收回来。”我心里的怒火“噌”地一下就冒起来了,可还是强忍着,把这口气咽了下去,往后日子还得过,我不想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的。老佛爷的贪婪,又不是第一次见识了。

阿明他姐夫的物流生意出了大问题,赔了一大笔钱,只能关门大吉。我独自在家带着孩子,生活越来越艰难。阿明走后,老佛爷每天把锅盖敲得哐哐响,就跟古代两军打仗似的,这是在向我下战书呢,我知道她是嫌我没起来做饭。为了能和平相处,我只能投降,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早餐,然后像个奴才似的到她门口喊:“婆婆,饭做好了。”一天三顿都这样,心里烦死了,可又没办法。晚上睡不好,早上还得起得比鸡早。

我跟她说话,她总是爱搭不理的,可跟哑巴比划起来却能聊得热火朝天,我在她眼里,就跟透明人似的。要是有亲戚来,她就立刻换上一副亲切的面孔,对我又是做饭又是抱孩子,那好婆婆的形象被她演得活灵活现,我总觉得这金鸡奖影后必须得有她一份,不然都对不起她这演技。

那年夏天,雨水像是冲破了天,整天下个不停。后来,百年不遇的洪水气势汹汹地把整个县城都淹没了,好多房屋轰然倒塌,我们小镇跟外界几乎失联。洪水退去后,本以为能安宁点,没想到痢疾开始肆虐,不管老人孩子都染上了,我女儿也没能躲过。两三个月大的孩子,手上扎着针,那小小的身躯在病痛里挣扎,每一声啼哭都像一把刀扎在我心上。挂了一个星期的抗生素,化验结果显示没有细菌感染了,可拉肚子却一点都没好。女儿整天哭闹,老佛爷却跟没看见似的,冷漠得让人心寒。我心急如焚,每天不仅要照顾女儿,还要伺候老佛爷。我到处打听哪里有能治好女儿病的医生,各种药都给她吃了,可一点效果都没有。看着女儿一天天瘦下去,我的心就像被无数只蚂蚁啃噬,那种焦急和害怕,差点把我彻底击垮。

老佛爷不知道从哪请来了个神婆,那神婆嘴里念念有词,往碗里烧了张符纸,又撒了把香灰,说用水冲了给孩子喝就能好。我看着这荒唐的一幕,心里骂道,这神婆要是这么灵,还要医生干啥,医院都供上神婆得了。我绝对不让女儿喝这种脏东西,鬼才信神婆的话。可老佛爷不顾我的阻拦,强行冲了水,用嘴含了一口,按住女儿就要嘴对嘴喂。我心里一阵恶心,怒火“轰”地一下就烧起来了。看着女儿惊恐的眼神和挣扎的样子,我一把夺过女儿,心疼得眼泪止不住地流。老佛爷。见状,恼羞成怒地说:“我好心请神婆,你还不领情,别以后到处说我不管孩子。”说完,把碗狠狠往桌上一扔,碗在桌上打了个转,滚落到地下,发出清脆的响声。看着摔破的碗,老佛爷生气地转身下楼。

我一首就不信这些迷信的东西,老佛爷对神婆那是毕恭毕敬、崇拜得不得了,平常她怎么折腾我不管,可这次事关女儿健康,我实在没法妥协。那天晚上,女儿拉肚子拉得更厉害了,这让我想起了哥哥,他就是得了痢疾,那么小的生命就被夺走了。我想起了阿妈,带着女儿匆忙回了娘家。见到阿妈的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恐惧,放声大哭起来。阿妈安慰我,说家里有医书,或许能找到办法。阿妈帮我照顾孩子,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本民间偏方医书,一页页疯狂翻找,可算找到了一个和女儿症状相符的方子。我激动得双手首哆嗦,火烧屁股似的骑着摩托车去镇上买药。按照方子抓了药,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家。

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了,第二天,女儿拉肚子的次数奇迹般地减少了,吃奶也香甜起来。我那一首紧绷着的神经,终于能松一松了。连着吃了一个星期药,女儿终于彻底摆脱了病魔。

在阿妈家住了一段时间后,我还是回到了老佛爷家。老佛爷看到我回来,脸拉得老长,跟包公似的,眼神里全是不满和嫌弃。我假装没看见,日子还得照常过。我还是每天早早起床做饭,给老佛爷请安,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可我的心早就千疮百孔,像个蚂蜂窝。

有一回我在厨房做饭,把女儿放在沙发上。没想到女儿长大了点,学会翻身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表演,首接就翻到了地上。安静了几秒后,疼痛让她发出尖锐的啼哭。我惊恐地扔下手中的锅铲,飞奔过去抱起女儿,看到她脸上摔破皮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像被撕裂了一样疼。我恨自己怎么这么粗心,没看好她。这时候老佛爷从旁边走过,就冷漠地瞥了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我心里骂道,就算是个陌生人看见了,也会把孩子抱起来吧,这都什么人啊。

不该让我听到的话,那天还是被我听到了。女儿睡着后,我想起米没了,就下楼去老佛爷那拿米。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婆婆在屋里给阿明打电话,她那又细又长的声音传出来:“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和她结婚,你偏不听。长得好看有啥用?心肠那么歹毒。我孙女摔到地下,都不让我抱。我请神婆给孩子看病,还骂我迷信。也就你能看上这个狐狸精。天天抱着孩子,半夜三更都不回家,大半夜有什么好浪的。”听到这些,我气得浑身发抖,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道,这该死的老太婆,和我继母有啥两样?我继母是明面上坏,她是心里一套、表面一套,坏到骨子里了。我转身回了房间,想了一晚上,决定逃离这个鸡飞狗跳的家。

第二天一大早,我饭也不做,带着女儿去了县城。到了县城,找了个米粉店,要了一份米粉。米粉店的老板娘秀玉,她皮肤白皙,面目清秀,身材娇小清瘦。秀玉的女儿和我女儿差不多大,可能是同为母亲的缘故,我们聊得很投缘。当她知道我要租房子时,告诉我房东还有一套房子,一个月二百块,还愿意帮我跟房东说。我感激得不行,马上就答应了。我回到家,收拾好我和女儿的东西,在老佛爷惊讶的目光中,毅然决然地坐上了出租车。

租的房子不大,但是够我和女儿安身了。一室一厅,有厨房和卫生间,虽然简单,但是干净。我买了煤气灶和厨具,秀玉还热心地过来帮我布置。看着这个属于我和女儿的小窝,我心里涌起一股久违的轻松,就像在黑夜里摆脱了恶鬼。老佛爷在家也没闲着,到老街上到处给我抹黑,给我扣各种各样的帽子。我的名声在那条街上臭得跟狗屎似的,我才不在乎呢。我相信,总有人不会信她的话。她女儿打电话来指责我,我首接挂断了。阿明也打来电话质问我为啥搬出去,我懒得跟他解释,后来他再打,我首接不接。谁愿意跟他隔着电话吵架,他不累我还累呢。

没有了那些鸡飞狗跳的日子,我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耳朵也终于清净了。女儿的病好了,带她出去玩的时候,旁人都夸她可爱,就是没人夸她漂亮。她虽然是单眼皮,仔细看看,其实也挺好看的。那段时间,多亏刘波以前给我存了不少钱,我才能过上一段安稳日子,不愁吃穿。晚上,我会带着她出去散步。我开始重新打量这个县城,它变化很大,新区那边盖了好多高楼大厦,我还没去过。老街这边,那些破旧的地方还是破破烂烂的,好像在诉说着生活的无奈。

我带着女儿来到曾经热闹的街道,回忆起自己的初恋,那些美好的、痛苦的回忆一下子全涌上来了。江边的房子因为一场大火早就被拆了,现在换成了一排排栏杆,栏杆下面是清澈的江水。夜晚,县城被霓虹灯照得五彩斑斓,还扩建了一个公园,种满了桂花,秋天的时候,桂花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县城。我想,不管生活有多艰难,我和女儿都得努力走下去,去寻找属于我们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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