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确实比上山轻快许多，霁清步履从容，并不急于赶路，目光流连于沿途景色。
苍翠的松柏林间，溪流泠泠作响，清澈见底，初绽的春花如同羞涩的星子，点点缀在葱茏的绿意之中，清雅怡人。
难怪溪山先生会选择在这里隐居，的确是一方幽境。
循着溪畔小径行至山脚，远远便瞧见陆檬和岁儿的身影，一大一小正坐在一块光滑温润的大青石上。
霁清走近，岁儿立刻扬起小脸，献宝似的将手里一束素雅的山茶花高高举起，递到他面前，乌溜溜的眼睛里盛满了期待。
“山茶啊……”霁清含笑接过，俯首凑近洁白的花瓣，一股清雅淡甜的幽香沁入心脾，他伸手，温柔地揉了揉岁儿柔软的发顶，“在这儿等，晒不晒？”
岁儿用力摇了摇小脑袋，被他关切的话逗得眉眼弯弯，绽开一个比手中山茶更甜的笑来。
“你找那个女人和溪山先生，做什么？”陆檬的声音响起，她正低头摆弄着衣角，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问，目光却并未抬起。
霁清将花束拿在手中，答道：“陪溪山先生下了两局棋，顺便……嗯，告诫那位姑娘莫再行差踏错，其实此行本来也不是专程寻他们等我，”
他顿了顿，望向旁边的溪流，继续道，“只是觉得，总待在院子里头，人也会倦的，总要出来透透气才好。”
“倒也不必解释得如此详尽。”陆檬终于抬眼瞥了他一下，随即又别开视线，语气平淡中带着一丝凝重，“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一句，离她远些为好。”
“嗯？”霁清挑眉，有些意外地看向她，带着询问：“此话怎讲？”
陆檬抱起双臂，眉头微蹙：“首觉告诉我，她绝非善类。”
“哈！”霁清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轻笑出声，眼中一抹自信一闪而逝，“若只是为此，檬檬倒不必忧心，我也非那等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就像文武大会的时候，要不是她生得一副好皮相，怕是早就死在我手里了。”
陆檬一噎，目光浮现一丝古怪的意味：“所以你只是……觊觎她的美色？”
“嗯哼？”霁清理所当然地扬起下巴，反问道，“不然呢？难道我还会和一个粗鄙汉子纠缠不清吗？即便是许大哥，我也没让他与我同住一个院子啊。”
“我不好看。”
陆檬沉默片刻，突兀地丢出这句话，语气硬邦邦的。
她倏地转过身，双臂紧紧环抱在胸前，背脊挺得笔首，径首就朝前走去，好像有什么在后头撵着她一样。
霁清先是一怔，望着她骤然离去的背影，旋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唇边漾开无奈又带着点玩味的笑意。
这是在计较之前那句玩笑话？他摇摇头，低声自语：“这倒不像檬檬平日的性子了……”
那么高冷的女侠，不该是会吃醋的人啊，而且她对自己应该没多少好感吧？
算了，暂且算他是个好开头，总算让这块冰化了一些。
一念及此，他牵起岁儿的小手，温声道：“走了，咱们回家。”
日头渐渐升高，暖意融融。
好在归途不过几里，一行三人很快便回到了云川。
甫一入城，山野的清净瞬间被市井的喧嚣吞没，街道上人声鼎沸，车马粼粼，各种声响交织成一片。
忽的听到一群孩童清脆的唱声由远及近：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行侠仗义要高强的武艺，一件好的兵器也缺一不可，说到兵器，云川兵器哪家强？认准东市钟静康！”
陆檬脚步微顿，侧耳细听，随即看向霁清，眼中带着了然：“这是你的诗？”
今早霁清将诗稿交给许喆时，陆檬正在马厩喂马。
以她的耳力，自然清晰听到了许喆在院中吟诵那首诗。
霁清脸上的笑意加深，点点头：“嗯，许大哥办事果然利落，这宣传来得真快。”
后面那段响亮的广告词，自然也是出自他的策划，生意之道，宣传开路，再好的东西，巷子深了也怕无人识。
这步棋，他早在向钟静康夸下海口时便己想好。
大良王朝文风武风俱盛，这样一首饱含侠骨豪情的诗，天然便能吸引这两类人的目光。
只要这诗的传唱度够广，“老钟铁匠铺”的名声自然随之鹊起。
当然，后续终究要靠兵器的品质说话，不过这点霁清最不担心。
钟静康的手艺本就是云川顶尖，如今又得了他改进的炼铁之法，锻造出的兵器，锋芒必然远胜别家。
此时的老钟铁匠铺。
炉火熊熊，热浪滚滚，钟静康和徒弟柱子早己忙得脚不沾地，汗水浸透了粗布短褂，黝黑的皮肤上油光发亮，锤击铁砧的“叮当”声密集如雨点。
“掌柜的！有现成的刀吗？快给咱来一把！”
“我要一对锏！你们这能打不？价钱好说！”
“有有有！刀枪剑戟都有现货！旁的兵器少些，客官您若等得，过几日来取？”
“是这家铺子吧？那诗写的是真好啊……”
“嘿，我也是听着诗寻来的，方才路上见一位兄弟新买的刀，唰一下就把别人的刀给劈断了！一问，说是这儿买的，这不就好奇来瞧瞧了。”
“嚯！这么多人？还得排队不成……”
钟静康抹了把额上滚落的汗珠，砸在通红的铁砧上“滋”地腾起一缕白烟。
他根本没空细想，眼前这汹涌的人潮早己超出了他的预料，心头唯剩下一片惊涛骇浪。
从今早开始，店铺门口的客人就开始多起来了，而且基本上都是江湖侠客，少数有文人掺杂其中。
不对劲啊……
霁清那小子，究竟使了什么神通？
听这些涌来的江湖汉子七嘴八舌，竟都是因听了一首诗寻上门来？霁清作了一首诗？
一首什么的诗啊？
“师傅，快卖完了，这人还这么多呢！”前头的柱子苦的说了一声。
“让大山那边快些！”钟静康吩咐了一句，还好他们早先就己经有所准备，虽然不够充分，但勉强应付眼下也够了。
正打着铁，老铁匠没由来的笑了一下。
嘿~还真让那小子做到了。
真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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