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龙池畔泊着三艘画舫，其中两艘是固定不动的不系舟，说是舟，其实是建造在水上的精致楼阁，专供赏景休憩。
另一艘则是游船，此刻静静浮在水面，只待宾客满员，便要启航游曳湖心。
寻常百姓自然无缘踏上那艘游船，那是专为有头有脸的显贵们宴客准备的。
张家作为云川富商，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不过张诚、张婉这些张家的小辈，此刻还在不系舟上玩儿。
霁清三人在外头消磨了不少时间才转过来，此处的氛围与那头的热火朝天截然不同。
那边多是百姓小贩、江湖游侠，这里则几乎清一色是书生文人，间或夹杂着他们带来的仆从和女眷，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墨香和衣料的熏香。
画舫入口，有数名仆人把守。
有人看见陆檬那身衣服和她腰间腰刀，眉头一拧，下意识就要抬手阻拦，脚步刚动，却被身旁另一人猛地攥住了胳膊！
“作甚？”被拦的仆人面露不悦。
拉他的那人压低了声音，语气急促，“瞪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那位公子是谁！”
“谁啊？武人不能擅入画舫你忘了？”
“规矩是死的，那是霁清！前几日衙门那件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你竟不知？若是没猜错，旁边那位可是雁翎卫，千万别触了霉头！”
“嘶……”先前那人倒抽一口凉气，眼神惊疑，飞快地扫了霁清和陆檬一眼，额角渗出细汗。
“快去进去通报，就说霁公子到了！”
霁清对这些话恍若未闻，依旧牵着岁儿的小手朝画舫入口走去。
“清哥哥！”还没走出几步，一个清脆欢快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只见张婉笑靥如花地迎了过来，连连朝他招手：“这边这边！”
霁清三人走过去，张婉的目光好奇地落在他身旁的陆檬和岁儿身上，微微歪头，语气活泼：“清哥哥带了朋友来？怎么也不介绍一番？这位姐姐和这位小妹妹，不知该如何称呼？”
霁清温言道：“这是岁儿，这是陆檬，都是我的朋友。”
“原来是陆姐姐，岁儿妹妹！”张婉立刻热情地打招呼，笑容明媚，“我叫张婉，叫我婉儿就好啦！”
说完，她随即转向霁清，略带嗔怪道：“清哥哥你可来迟啦，方才好几位公子即兴作诗，那场面才叫热闹精彩，可惜你都没赶上。”
霁清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对吟诗作对兴致缺缺，还是方才看的角斗更带劲儿些。”
张婉撅了噘嘴：“哎呀，清哥哥看什么角斗嘛！待会儿武会上不是有更精彩的比试？这里人多口杂，不是说话的地儿，咱们进画舫去吧。”
“嗯。”霁清点点头，侧身对陆檬低声道：“若觉得这里无趣，你带岁儿去外头逛逛？”
陆檬神色淡然，目光扫过画舫内：“看看又何妨？”
霁清笑笑：“也好。”
张婉在前引路，一行人步入画舫，内里实则更像一座建造在水上的亭阁。
甫一踏入，喧嚣便扑面而来，高谈阔论的议论声、女子娇柔的莺声燕语、胭脂水粉香气，还有糕点散发出的甜腻芬芳，混杂在一起。
“清弟！你可算是来了！”席间的张诚一眼瞧见他们，立刻笑着站起身迎了上来。
霎时间，画舫内不少人的视线都随着张诚的动作，齐刷刷地汇聚到霁清一行人身上。
“大哥。”霁清应了一声，目光在席间扫过。
所见多是些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张诚在其中己算年长的了。
呵，一群孩子的聚会而己。
“来来来，快入席！”张诚热情地想拉霁清过去，却发现霁清脚步未动，目光落在陆檬和岁儿身上。
张诚立刻会意，朗声笑道：“放心，这两位姑娘自有婉儿招呼着，总不能委屈她们跟我们一群男人同席吧？”
那边张婉己经亲热地挽住了陆檬的胳膊，正笑吟吟地说着什么。
陆檬性子清冷，对这般亲昵似乎有些不适应，只是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并未接话，反而抬眼向霁清这边望来，眼神带着一丝询问。
霁清冲她微微颔首，又俯身轻轻拍了拍岁儿的头顶，温声道：“岁儿，跟着姐姐去玩儿吧。”
岁儿乖巧地点点头，走过去攥着陆檬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向画舫另一侧女眷和年轻姑娘们的区域。
张诚热络地拉着霁清落座，座位都是摆在地上的锦垫，面前是一张矮几，上面摆着酒壶杯盏和各色精巧的糕点。
“诸位，这是舍弟霁清。”张诚向席间众人介绍道。
“哈哈，张兄何必多此一举介绍？”一个身着湖蓝绸衫的少年立刻笑着接口，语气带着几分熟稔与恭维，“霁兄的大名，如今整个云川有谁人不知啊？”
“正是正是，”旁边立刻有人附和，一个微胖的少年挤了挤眼，“霁清，还记得我吗？小时候咱们还一起掏过雀窝呢！”
霁清脸上噙着温和的笑意，目光在席间众人脸上一一掠过，从容应对着这些或真或假的寒暄。
这些人他大多认得，只有寥寥几张面孔是生疏的，席间多数人的家世比起张诚要略逊一筹，背后的家族根基尚浅，远够不上真正富户的门槛。
此刻的热情攀谈，多半是听到了些风声，想要借机攀附。
关于他的议论并未持续太久，话题很快便转开了。
席间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看起来颇为斯文的青年忽然放下酒杯，略显神秘地压低了声音：
“诸位可知，今日皇城内也在举行一场诗会？”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安静了几分，不少人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霁清原本随意搭在膝上的手，几不可察地轻轻动了一下。
其他交谈的事情他或许不知道，但关于皇城诗会……他眸光沉了沉，端起面前的酒杯浅浅抿了一口。
嗯，大抵、应该、是知道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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