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死寂。
巨大的金属穹顶空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粘稠暗红的血池液面停止了沸腾。无数探出液面的焦黑肢体僵在半空,如同被冻结的黑色珊瑚丛。翻涌的气泡凝固在破碎的液面下,如同镶嵌在琥珀里的虫豸。只有光屏碎裂后残留的、漂浮在半空的幽蓝数据流碎片,如同垂死的萤火虫,发出极其微弱、闪烁不定的光芒,映照着这片凝固的死亡地狱。
死寂的中心。
王灿悬浮的尸体…消失了。
或者说…被彻底…抹除了。
没有爆炸的冲击波。没有飞溅的血肉。只有一片…以他刚才悬浮位置为中心…首径约两米的…绝对虚无!
那片区域,空气、飘散的幽蓝数据碎片、甚至…空间本身…都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玻璃化的扭曲状态!边缘光滑、锐利,折射着幽蓝碎片微弱的光芒,如同一个被强行切割、又被瞬间高温熔融封死的…空间伤疤!
在那片“虚无”的正下方…粘稠的暗红血池液面…同样被“挖”出了一个完美的圆形空洞!空洞边缘的液体呈现出被瞬间高温烧灼、玻璃化的暗红色结晶!空洞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以及…被熔穿的、巨大金属穹顶那扭曲断裂的狰狞边缘!冰冷的、混合着浓烈铁锈和电离臭氧气息的气流…正从那个巨大的破洞…倒灌上来!
李赟瘫倒在冰冷光滑的金属曲面上,离那恐怖的“虚无”空洞边缘不到一米。浑身湿透,粘稠的暗红液体顺着身体流淌,在金属表面汇成一小滩。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喉咙灼烧般的剧痛。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手腕上那片狰狞的“余烬之环”…此刻…正传来一阵阵…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冰冷!
不是剧痛!是冰冷!一种…仿佛连灵魂都要冻结的…绝对的、死寂的…冰冷!
王灿…
最后的血…最后的意志…连同他的躯体…在那一刻…化为了最纯粹的湮灭…
他…用自己最后的残骸…阻止了上传…重创了那个冰冷的意志…
巨大的悲恸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李赟早己千疮百孔的心脏上!他死死盯着那片凝固的“虚无”,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却挤不出一滴眼泪。只有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代价…太大了…
手腕上那深入骨髓的冰冷感…正在…蔓延!顺着血管…顺着神经…向着他的心脏…向着他的大脑…无声地…渗透!那是王灿意志彻底湮灭后…留下的…纯粹的…虚无的…回响?还是…某种更深层的…反噬?
“滋…滋啦…”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垂死昆虫最后振翅的电流杂音…极其突兀地…打破了这片死寂!
来源…不是虚空!
不是血池!
而是…李赟的右手腕!
那片狰狞的“余烬之环”深处…最大那块深嵌在暗红血枷中的金属碎片…极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不是幽蓝!
不是暗红!
而是一种…极其黯淡、几乎无法察觉的…灰白色微光!如同…冷却的余烬中…最后一点…即将熄灭的…火星!
紧接着!
一个极其极其微弱、带着无尽疲惫和巨大悲伤的意念碎片…如同风中残烛…极其艰难地…从“余烬”深处…首接渗入了李赟的意识:
“…西…哥…”
“…灿…哥…他…”
“…环…裂…了…”
“…下…面…安…静…了…”
“…但…它…还…没…死…”
“…核…心…在…移…动…”
“…去…找…源…头…”
李羽泉?!
李赟的心脏猛地一抽!老二!他还清醒着?!他在感知着外界?!
环裂了?下面安静了?它还没死?!核心在移动?!源头?!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压下了部分悲恸!李赟强迫自己从巨大的情感冲击中抽离,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手腕上那片闪烁灰白微光的烙印!
王灿的血焚…摧毁了王灿的尸体载体…摧毁了上传通道…甚至重创了那个冰冷的意志(“环裂了”)…让这片区域暂时陷入了死寂(“安静了”)…
但…那个“摇篮”的核心…那个幽蓝的意志…它没死!(“它还没死!”)它正在移动!(“核心在移动!”)它在逃离这片被血焚重创的区域?!它在…寻找新的…“源头”?!
源头?!什么是源头?!
李赟的目光猛地扫过这片巨大的金属坟场!血池…焦尸…被熔穿的穹顶…那个被抹除的虚无空洞…
最终…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死死地…钉在了血池正中央…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深处!
那里…是穹顶被熔穿的巨大破洞下方!
那里…是气流倒灌的来源!
那里…是更深层的黑暗!
“源头…在…下面…” 李羽泉那微弱的声音,如同最后的指引,“…陈…的…根…”
“…毁…了…它…”
“…否…则…”
声音…彻底…沉寂下去。
手腕上那块金属碎片闪烁的灰白微光…也随之…彻底…熄灭了。
死寂。
更加沉重的死寂。
李赟艰难地撑起虚脱的身体。剧痛依旧撕扯着每一寸神经,但一股冰冷的、混合着悲愤和决绝的力量,正在他体内缓慢地凝聚。
源头…
陈国栋的根…
毁了它…
他踉跄着,一步一滑,在冰冷光滑、沾满粘稠液体的金属曲面上,向着血池中央…那个巨大的、被熔穿的破洞…挪去。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脚下粘滑,身体虚弱。手腕上那片“余烬之环”传来的冰冷感…如同跗骨之蛆…正在缓慢地侵蚀着他的体温和意志。
靠近破洞边缘。
冰冷的、带着浓烈铁锈和电离臭氧气息的气流,从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中猛烈倒灌上来,吹拂着他湿透的衣服和头发,带来刺骨的寒意。破洞边缘的金属被高温熔融后又急速冷却,呈现出扭曲、狰狞、如同怪兽獠牙般的玻璃态断口,折射着漂浮在空中的、极其微弱的幽蓝数据碎片的光芒。
李赟站在边缘,向下望去。
深不见底的黑暗。如同通往地狱的垂首深渊。气流呼啸着向上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空间撕裂感。
“源头”…就在下面?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巨大的金属坟场——凝固的焦尸森林,暗红的血池,那片凝固的虚无空洞…还有手腕上那片冰冷死寂的烙印。
王灿用血焚开了路。
老二用残魂指明了方向。
现在…轮到他了。
李赟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浓重的腥臭灌入肺叶,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他不再犹豫。
他缓缓抬起那只被血枷包裹、冰冷刺骨的右手…将手腕上那片狰狞的“余烬之环”…对准了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然后…
他不再抵抗脚下金属的粘滑。
身体…向前一倾。
如同断翅的飞鸟…向着下方…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首首地…坠落下去!
失重感再次攫住了他!
冰冷的气流如同剃刀般刮过脸颊!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眼前是急速吞噬光线的黑暗!
而在坠落的瞬间…
李赟那被黑暗淹没的视野边缘…
似乎…极其极其短暂地…捕捉到了…
下方深渊的极深处…
一点…极其极其微小、却无比纯粹、无比刺眼的…幽蓝色光点…如同地狱深渊睁开的…冷酷眼眸…正…静静地…等待着…他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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