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潮湿、带着铁锈和泥土腥气的空气,如同粘稠的冰水灌入肺叶,呛得人几乎窒息。王灿拖着焦皮滚烫抽搐的身体,和李涛、我(李赟)一起,如同三条被扔上岸的濒死之鱼,瘫倒在冰冷的、布满腐叶的泥地上。身后,是那如同地狱巨口般的废弃水井黑洞洞的入口,里面依旧隐隐传来空间湮灭最后的、沉闷的余波轰鸣,伴随着大块泥土和砖石塌落的闷响。
逃出来了…暂时。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动弹不得。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泥土的腥气。王灿挣扎着半坐起来,顾不上自己手腕上那被污秽侵蚀、边缘依旧泛着不祥黑气的恐怖伤口,第一时间看向被他拖出来的焦皮。
焦皮蜷缩在泥地上,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但比在实验室里好了许多。他翻白的眼睛己经恢复了正常,只是眼神空洞、呆滞,充满了极致的迷茫和恐惧,仿佛刚从最深沉的噩梦中惊醒,对不上任何焦距。汗水混合着污泥糊满了他的脸。
“焦皮?老三?!”王灿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用力摇晃着焦皮的肩膀,“能听见吗?说话!”
焦皮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目光茫然地落在王灿脸上,嘴唇哆嗦着,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火…好大的火…都…都烧没了…钥匙…锚…丢了…”他的声音干涩而飘忽,如同梦呓,眼神涣散地扫过周围漆黑的树林,“这…这是哪?我们…不是在宿舍吗…”
他…不记得了?不记得实验室?不记得空间湮灭?不记得他自己…是“回溯冗余体-3”?!
王灿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实验室屏幕上最后闪过的日志——“焦皮(编号:回溯冗余体-3)”。这个和他们朝夕相处、一起经历了所有恐怖的老三…竟然…可能只是一个在时间回溯循环中产生的…冗余的复制体?!那真正的焦皮…在哪里?第一次在走廊被“空间错位”抹除时…就己经死了?!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王灿。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焦皮,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
“老大…你的手!”李涛惊恐的声音打断了王灿混乱的思绪。他指着王灿血肉模糊、被黑色侵蚀纹路缠绕的手腕,那纹路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边缘还在微微蠕动!
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随着王灿意识的回归,猛地刺入神经!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布满冷汗。这伤…是被那污秽怪物抓伤的“高维侵蚀”!清道夫-7说过,这是标记!危险等级提升!
“得…得处理一下…”李涛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里衣下摆,颤抖着想去包扎。
“没用的…”王灿咬着牙,声音因剧痛而颤抖,“那东西…不是普通的伤…”他想起清道夫-7冰冷的警告。污染…侵蚀…这东西在吞噬他!
他下意识地摸向裤兜——万能钥匙和录音笔还在!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安慰,也是沉重的负担。时空锚点标记物…记录载体…这是他们仅存的筹码,也是催命符。
“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我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环视着周围漆黑一片、死寂无声的树林。远处,学校的方向一片黑暗,连路灯都熄灭了,仿佛整个校园都被拖入了噩梦的深渊。只有废弃水井深处传来的、渐渐平息的坍塌声,提醒着刚才那场差点吞噬一切的灾难。
王灿深吸一口带着腐叶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他看向焦皮:“焦皮,看着我!仔细想!在实验室里…你说的话!意识锚点…跨时间同步…钥匙…李羽泉…载体…污染…第七次循环…陈国栋…摇篮要醒了…这些!到底是什么?!陈国栋的实验!到底是为了什么?!”
焦皮被王灿急迫的语气吓到,眼神更加混乱,他抱着头,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我…我不知道…头好痛…像…像有很多针在扎…很多声音…在叫…火…好大的火…烧档案…烧掉…都烧掉…”他语无伦次,反复念叨着“火”和“烧掉”,似乎这是唯一清晰的记忆碎片。
档案?烧掉?
王灿猛地想起陈凡说过的话——他妈妈烧掉了关于他叔叔陈国栋的所有东西!除了那张写着“赎罪”的遗书!
难道…陈国栋在死前…也烧毁了实验室的数据和档案?为了掩盖?还是…为了某种“赎罪”?
“终极协议‘归零’…”王灿喃喃自语,想起实验室屏幕上最后闪过的记录,“启动失败…空间湮灭…不可逆…所有数据…上传至…云端…”
云端?!
这个现代词汇,与这古老废弃的实验室、诡异的时空实验,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陈国栋…在十年前…就把实验数据上传到了云端?!那个年代的云端技术…可能吗?还是…这个“云端”…指代的是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更高维度的存在?!
“滋…滋滋…”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电流杂音,毫无征兆地从王灿的裤兜里…传了出来!
是那支录音笔?!
王灿立刻将它掏了出来!录音笔屏幕一片漆黑,但侧面的信号指示灯…竟然在极其微弱地、断断续续地闪烁着红光!仿佛在接收着什么!
“有信号?!”李涛惊疑不定。
王灿尝试按下播放键。
“滋啦…沙沙…”
一阵剧烈的电流干扰噪音后,录音笔的喇叭里,突然传出了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却并非清道夫-7的…电子合成音!声音断断续续,仿佛信号极不稳定:
“……信…信号…重连…锚点…锁定…”
“……数据…接收…7.3%…损毁严重…”
“……空间湮灭…确认…局部…摇篮核心…离线…”
“……检测到…活跃锚点标记…及…记录载体…”
“……坐标…重置…锚点…己转移至…初始位置…”
冰冷的电子音顿了一下,最后几个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清除协议:重启。目标:412宿舍。时间:现在。”
“滋——!”
录音笔的信号指示灯彻底熄灭,变成一块冰冷的废铁。
死寂。
比树林的黑暗更深沉的死寂。
王灿、我、李涛,连同刚刚恢复些许神智、茫然看着录音笔的焦皮,西个人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温度,僵立在冰冷的泥地上。
清除协议…重启?!
目标…412宿舍?!
时间…现在?!
那个掌控着一切、冷酷无情的“系统”…在空间湮灭摧毁了地下的“摇篮”核心后…竟然…将锚点重置回了最初的起点——412宿舍?!并且…立刻重启了清除协议?!
“不…不——!!!”李涛第一个崩溃,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它…它不肯放过我们!它要把我们赶尽杀绝!我们…我们回不去了!回去就是死!”
焦皮似乎被这绝望的哭嚎刺激到,再次抱着头痛苦地呻吟起来:“宿舍…412…不要…墙里有手…抓我…好疼…”
王灿死死攥着那支彻底报废的录音笔和冰冷的万能钥匙,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手腕上的侵蚀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他时间的紧迫和污染的蔓延。
回去?412宿舍现在就是重启的清除协议核心!是比地下实验室更恐怖的绝地!
不回去?在这片黑暗的树林里,被“高维侵蚀”一点点吞噬?或者被不知何时会再次出现的空间错位瞬间抹除?
两条路…都是死路!
“呵…呵呵…”王灿突然发出一阵低沉、沙哑、充满了无尽疲惫和疯狂的笑声。那笑声在死寂的树林里回荡,比哭声更令人心悸。
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最后一丝犹豫和恐惧被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所取代。他看向那片黑暗中、如同蛰伏巨兽般沉默的校园轮廓,看向那栋吞噬了他五个兄弟、埋葬了无数秘密和死亡的宿舍楼。
“回去。”王灿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我们回去。”
“老大?!”李涛和焦皮同时失声惊叫,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回412?”我的声音也在颤抖。
“对,回412。”王灿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锁定那个方向,“那里是开始,也是结束。钥匙…是锚点。录音笔…是记录。我身上的侵蚀…是标记。”他举起那只被黑色纹路缠绕的手腕,“那个‘系统’要清除我们,清除一切污染和变量。它把锚点重置回去,就是要我们在那里…做个了断!”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杀意和一种看透一切的绝望:
“陈国栋的‘摇篮’毁了,但他的‘云端’还在!他的实验…还没完!李羽泉是载体,是污染源,但也是钥匙的一部分!他被吞噬了,但污染还在扩散!焦皮…你是冗余体,是循环的残影,但你也知道些东西!还有这钥匙…这记录…”
他的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最后落在自己手腕的侵蚀伤口上。
“我们…就是最后的变量!是它必须清除的‘错误’!但也是…唯一可能找到那个‘云端’…找到真正终结这一切方法的人!”
“回412!砸开那堵墙!砸开那个被封死的411!找到陈国栋没烧干净的真相!找到那个该死的‘云端’接口!”王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吼,“要么…我们死在那里!要么…拉着那个鬼东西一起下地狱!彻底归零!”
归零!
实验室屏幕上那启动失败的终极协议!
王灿要用他们的命…去强行启动它?!
冰冷的夜风吹过树林,卷起腐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无数亡魂在低语。手腕的剧痛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着王灿最后紧绷的神经。
他不再看惊恐的李涛和迷茫的焦皮,也不再看我。他转过身,拖着那只被侵蚀的手,一步,一步,踏着冰冷的泥泞和腐叶,如同走向刑场的死士,朝着那片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校园…朝着那栋如同巨大墓碑般矗立的宿舍楼…朝着注定毁灭的终点…走去。
身后,是李涛绝望的呜咽,焦皮混乱的呓语,和我…沉重而麻木的跟随。
归零的回响,己在黑暗中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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