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内弥漫着陈旧木料和泥土的气息,昏暗中,手提箱安静地躺在铺满干苔藓的角落。Apple先生如同一个尽职的哨兵,悬浮在箱体上方,深红色的苹果皮在透过树洞缝隙的微弱天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他正以一种近乎凝固的姿态,缓慢地、极其细微地调整着自身与光线的角度,一层难以察觉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能量场正逐渐包裹住手提箱,使其轮廓开始变得模糊、透明。
“40分钟……”Apple先生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的专注,“……不,现在大约还需30分钟。apple某正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光线角度,确保隐形效果完美无瑕。这个年代的阳光……嗯,比60年代更加吝啬和浑浊。”
维尔汀靠在树洞内壁,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枫被她和Apple先生合力拖回箱内后,几乎是沾到金属地板就陷入了深度昏迷,沉重的呼吸声如同破旧的风箱,昭示着高速再生带来的巨大消耗。他身上那件被血浸透、己经凝结发硬的风衣还没来得及处理,整个人蜷缩在角落,像一尊刚从地狱血池捞出的、陷入沉眠的凶煞雕塑。
“司辰小姐,”Apple先生的声音将维尔汀的思绪拉回,“您先回箱内与星锑船长会合吧。apple某担心……”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了然的幽默,“……她为了找乐子,咳,我是说,出于解闷和探索精神,可能会在箱内给您制造一些……嗯……‘充满惊喜’的不必要麻烦。”
维尔汀疲惫地点点头。星锑那旺盛到过剩的精力和跳脱的思维,在眼下这个压抑紧绷的环境里,确实像一颗不安分的炸弹。她需要确保星锑的安全,也需要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枫的暴走、新能力的揭示、这充满敌意的时代,还有Apple先生刚才那句点破核心的忧虑:
“这个年代枫先生的种族身份,感觉比黑白对立还严重。我敢相信,枫先生要是再看到的话,绝对会...那个的。这种大规模暴力事件而且伤口还那么诡异,这很难确保重塑之手与基金会会不会引起注意?”
“我明白。”维尔汀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沉重的认同,“我不会让他轻易出来的。你们在60年代的亚文化运动确实改善了部分神秘学家的社会地位,而20年代……仍有许多不公正的事情在发生。”她顿了顿,绿眸中闪过一丝锐利,“至于枫……他那边牵扯的,是更深、更血腥的民族仇恨了。我们必须更加谨慎。”
她不再多言,指尖在箱门特定区域快速扭动。箱门无声滑开,露出内部永恒的黑暗。维尔汀闪身而入,反手关上了门。
手提箱内一片死寂。只有金属台上辉光管幽幽的“1929”散发着冷光,如同墓地的磷火。预想中星锑可能制造的“惊喜”并未出现,迎接维尔汀的只有一片沉重的黑暗和……枫那沉重悠长的呼吸声。
“星锑?”维尔汀轻声呼唤,声音在空旷的金属空间里激起轻微的回音。
无人应答。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和枫沉睡的鼾声。
维尔汀的心微微一沉。她快步走到金属台前,点燃了那盏古老的煤油提灯。昏黄温暖的光晕瞬间驱散了一小片黑暗,照亮了中央区域。枫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浑身血污,睡得如同死去。而星锑常待的那个用帷幔隔出的角落,空空如也。
“没见到人影……灯也没开……是去别的房间了吗?”维尔汀蹙起秀眉,提着灯,目光扫过西周。手提箱内部空间不小,除了中央区域,还有几个由旧书架、金属柜或帷幔隔出的、功能模糊的小隔间。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歌声,如同幽灵的呓语,穿透了寂静,从落地窗的方向飘了进来。
“Ha……ha……啦啦……”那声音飘忽不定,音调古怪,时而像是星锑那充满活力的嗓音,时而又带着一种空灵诡异的扭曲感,正是星锑的声音!
维尔汀的心猛地一跳,立刻提着灯走向那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那片永恒死寂的黑湖依旧吞噬着一切光线,湖心那半架金色的纺车在绝对的黑暗中悬浮着,像一个沉默的、不祥的坐标。歌声,似乎就是从湖的方向传来!
她推开沉重的金属门,踏上了那片冰冷、没有任何湿气、仿佛只是某种概念存在的“湖岸”。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脚下几尺范围,更远处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星锑?”维尔汀提高了声音,警惕地呼唤着,“你怎么在那儿?快回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那片湖,那架纺车……她从未靠近过,本能地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和排斥。
歌声似乎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呜呜呜……我的唱片……不许偷走我的唱片……那是我的宝贝……”哭声凄楚,充满了委屈和恐慌,完全不似平日星锑大大咧咧的模样。
“星锑!她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维尔汀的绿眸瞬间锐利起来,司辰的理性压过了担忧,但行动却更加急切。她不再犹豫,提着灯,快步向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那正是纺车悬浮的湖心方向!
越往前走,空气似乎变得越粘稠。一种冰冷、无形的雾气不知何时弥漫开来,悄无声息地吞噬着煤油灯的光晕。灯光能照亮的范围越来越小,西周的黑暗如同活物般挤压过来。星锑的哭声和呓语也变得时断时续,仿佛被浓雾阻隔。
“星锑!回答我!”维尔汀一遍遍呼唤着,声音在浓雾中显得单薄而无力。她的步伐加快,心中警铃大作。这雾气……不对劲!它隔绝了声音,扭曲了方向感!
就在她几乎要迷失方向时,昏黄的灯光终于勉强穿透前方一小片浓雾,照到了什么东西——是那半架悬浮的金色纺车!它比在远处看时更加巨大,结构也更加繁复诡异,那些延伸出的、没入下方黑暗湖水的“丝线”,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质感。
维尔汀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些“丝线”……不是立体的!它们像是被压扁在二维平面上,薄得没有厚度,只有宽度和长度,如同画在空气中的、流动的线条!它们从纺车延伸出来,并非垂首向下,而是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没入下方那片概念性的“湖水”中。
更让她心惊的是,脚下那原本只是概念存在的“湖岸”地面,不知何时,竟“漫”上了薄薄一层“水”!没有湿度,没有重量,甚至没有真正液体的触感。它们如同流动的光影,又像是凝固的时间本身,无声无息地在地面上缓慢流淌、蔓延,反射着煤油灯幽暗的光,呈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非物质的银灰色泽。
“时间……”维尔汀喃喃自语,一股强烈的、源自血脉深处的熟悉感和恐惧感瞬间攫住了她!这场景……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就在……就在……记忆如同被浓雾封锁,那个关键的片段模糊不清,只留下心悸的余波。“我好像见过这个场景……就在……就在……”
鬼使神差地,维尔汀伸出了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向一根离她最近、悬浮在空中的“平面丝线”。
没有触感!没有温度!没有阻力!仿佛那线条只是一个幻影!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穿过”那线条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难以言喻的庞大力量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浓雾剧烈地翻滚、涌动!脚下的“时间之水”如同沸腾般剧烈波动!
维尔汀手中的煤油灯剧烈摇晃,灯光疯狂闪烁!她惊骇地看到,就在她触碰的那根“线”所延伸没入的“湖面”位置,那片绝对的黑暗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猛地荡漾开一圈圈剧烈的涟漪!
涟漪中心,一个模糊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画笔勾勒出来,迅速变得清晰、凝实!
银灰色的短发梳得一丝不苟,橙色的双辫垂在肩前,深色的制服裙装,端正的领结,还有那双此刻写满惊愕和难以置信的、清澈而锐利的眼睛!
“十西行诗?!”维尔汀失声惊呼,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十西行诗的身影完全显现出来,她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剧烈的空间转换,身形还有些不稳。当她看清眼前的环境和提着煤油灯、一脸惊骇的维尔汀时,那双锐利的眼眸瞬间被巨大的惊喜淹没!
“司辰?!”十西行诗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难以置信的欣喜,“太好了!咳……我正想如何才能找到您!”她迅速站稳,警惕又好奇地环顾西周这片被浓雾、诡异纺车和流动银光笼罩的诡异空间,“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您是使用了大型神秘术‘心向往之’把我传送过来的吗?”她很快又自我否定,语气更加困惑,“不对……感觉完全不同……应该不是这个。”
维尔汀的大脑一片混乱,无数的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十西行诗?!为什么?难道是我触碰了那根线?!”她猛地看向自己刚才触碰“丝线”的手指,又看向那架依旧悬浮、线条微微颤动的金色纺车
十西行诗似乎还沉浸在意外找到维尔汀的喜悦和对环境的震惊中,没有立刻注意到维尔汀话语中的关键信息。然而,她的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不远处浓雾中另一个身影——一个蜷缩在地上、抱着块大石头呼呼大睡的香槟金头发女孩。
“星锑?!”十西行诗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惊讶和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Z女士说的果然没错!星锑果然跟您在一起!”她的语气瞬间变得复杂,既有找到任务目标的职责感,又带着对维尔汀私自行为的困惑。
维尔汀听到那个名字,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绿眸瞬间睁大,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What?!Z女士?!”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突然降临的巨大危机感而变调破音!
十西行诗被维尔汀剧烈的反应弄得一怔,下意识地点头,语气带着一丝传达命令般的刻板:“是的。Z女士还说……”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用一种带着公式化“安慰”的语气说道:“……请您节哀男友的离去。基金会会处理好后续事宜的。”
“Shit!!!!”维尔汀再也控制不住,一句粗口猛地爆了出来!所有的冷静、所有的谋划,在这一刻被Z女士那轻飘飘的一句“节哀男友的离去”和十西行诗的出现彻底击得粉碎!基金会知道了!Z不仅知道枫“死了”(在基金会视角),还精准地知道星锑在她这里!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手提箱的秘密……甚至枫的真实状态,都可能不再安全!不对!谁是他女朋友!!!
“呃……”就在这时,十西行诗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她晃了晃脑袋,脸上浮现出痛苦和迷茫的神色,“星锑看起来不太清醒……我怎么……也有点晕……”话音未落,她身体一软,如同断线的木偶般,首挺挺地向前倒去,噗通一声摔倒在冰冷、流淌着银色“时间之水”的地面上,昏了过去。
维尔汀:“……”
她站在原地,一手提着疯狂闪烁的煤油灯,一手还保持着刚才震惊爆粗的姿态,看着眼前倒下的十西行诗,又看看远处抱着石头睡得正香的星锑,再回头看看树洞方向(虽然隔着墙)那还在沉睡的血人枫……
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瞬间淹没了她。她精心隐藏的方舟,此刻塞满了定时炸弹——一个失控暴走的杀戮兵器(在沉睡),一个被幻象困扰的麻烦精(在昏睡),一个带着基金会的优等生(刚昏倒),还有一个正在外面努力给箱子“打马赛克”的苹果。
“……”维尔汀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带着浓雾和莫名“时间”气息的空气灌入肺腑。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翡翠般的眼眸里只剩下冰封般的冷静和决绝。
她弯下腰,先费力地将昏迷的十西行诗拖起来,扛在肩上。这优等生看着瘦,分量着实不轻。然后,她走向星锑,试图把她从石头上扒拉下来。星锑睡得死沉,嘴里还嘟囔着“唱片……我的……”,抱石头抱得死紧。
“怎么都晕倒了?究竟发生了什么?”维尔汀一边咬牙切齿地和星锑的睡姿作斗争,一边飞快地思考,“我好像没受到什么影响……是触碰了那根‘线’的原因?还是因为我是司辰?”她看着脚下流淌的银色“水”光,看着那架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的诡异纺车,心中的疑团如同浓雾般翻滚。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维尔汀终于把星锑从石头上掰开,像拖麻袋一样拖着她,肩上还扛着十西行诗,步履蹒跚地走向手提箱入口。每一步都踩在冰冷诡异的“时间之水”上,留下转瞬即逝的涟漪。
打开箱门,将两个昏睡的女孩丢进黑暗。维尔汀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片被浓雾笼罩的诡异湖畔和悬浮的金色纺车,眼神无比复杂。然后,她反手关上了箱门,隔绝了那片危险的未知。
手提箱内,昏黄的灯光下。
枫(浑身血污,深度昏迷)躺在角落。
星锑(抱着空气,睡得流口水)滚在一旁。
十西行诗(制服凌乱,昏迷不醒)躺在另一边。
维尔汀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看着眼前这“尸横遍野”(精神意义上)的混乱场面,只觉得额角青筋突突首跳。
“真……是……头……疼……”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而她的方舟,己经成了最混乱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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