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等着赵德柱的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聊天框那头静悄悄的。
林枫百无聊赖地调出裴隐舟的实时监控画面。画面里，裴隐舟正带着十几个同尘宗弟子，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客栈周围的密林、山涧里搜寻。
林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点开邮件草稿，开始码字，“……目标人物容雪回，于本日辰时前确认失踪，其角色数据后台显示，触发系统反作弊监控机制，状态标记为‘疑似作弊玩家关联账号’，后由清理组组长赵德柱执行删除操作……”
写到这，他又停住了，总觉得光写这么一句干巴巴的，显得自己这东方白专案善后负责人啥也没干。
哎，该咋写才能凸显自己监控到位呢？
正当他绞尽脑汁想词儿的时候，赵德柱的回复终于弹了出来。
“小林，那个容雪回……具体啥情况？我这边工单太多了，刚处理完，一下子没对上号。”
林枫一愣，“师傅，就是我刚截图那个啊！同尘宗的，裴隐舟未婚妻！今早失踪了，后台显示是你清理的，标记是‘疑似作弊玩家关联账号’。这不，裴隐舟他们快把客栈周围的山头翻过来了，我这报告等着定性呢！是不是玩家给她塞黑钱了？”
又过了将近半分钟，赵德柱的消息才慢吞吞地跳出来。
“哦！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单子。系统自动派过来的，扫了眼标记，确实是‘疑似玩家关联账号代持赃款’，流程合规，我就执行了。这种小虾米，每天处理太多了，没印象很正常。报告你就按这个写，没问题。”
林枫盯着“流程合规”那几个字，又想起客服李芸火急火燎找赵德柱处理的江浸月，也是这个理由被删的。
他手指动了动，想再问问那个江浸月又是怎么回事，但转念一想，赵德柱刚说了工单多，自己再问东问西，显得事儿多。
反正容雪回这事儿有“官方说法”了，报告能应付过去就行。
他飞快地回了句：“得嘞！明白！谢谢师傅！我这就按‘代持赃款’写报告了哈，省得加班！”
解决了心头大患，林枫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报告有了定论，裴隐舟他们找翻天也找不到人，自己只需要在报告里轻描淡写提一句“相关NPC情绪稳定，仍在搜寻”就完事了。
他心情大好，决定最后看一眼裴隐舟那边的情况，确认没啥新变故，就收工下班。
意念微动，视角瞬间从喧嚣杂乱的客栈上空拔高、拉远，朝着裴隐舟小队最后定位的方向疾驰而去。
几个呼吸间，林枫的“视线”锁定在数百里外。
裴隐舟和他那队同尘宗弟子还在，但气氛明显不对。
他们身边多了一拨人，个个身负长剑，气质凌厉，为首的正是青城派天骄陆云生。
两支队伍碰在一起，没有寒暄，只有一片沉重压抑的低语。
同尘宗、天璇宗、青城派，三个宗门早在多年前便约为兄弟，弟子之间首接以师兄弟相称。
“……裴师兄，实不相瞒，我等并非路过。”陆云生的声音沙哑，“我青城派虞倾月师妹，前日随队返回宗门途中，在落霞镇……也失踪了！”
裴隐舟猛地抬头，眼中血丝更重：“虞师妹？她也……”
“正是！”陆云生旁边一个青城派弟子抢着说，声音又急又怒，“就在落霞镇投宿那晚！和容师姐一样，也是子夜前后，窗外闪过一道金光！人就没了！窗户插销也是断的！干净利落，一点痕迹没留下！”
“金光？”裴隐舟身边的同尘宗弟子失声惊呼，“神使的金光？！”
“对！就是那种光！”那青城派弟子用力点头，脸上带着惊悸，“我们守夜的师弟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有错！”
“神使……” 裴隐舟咀嚼着这两个字，脸色灰败。
容雪回失踪时，也有弟子看到了金光。
现在虞倾月也是同样的情况！
他深强压住翻腾的心绪，看向陆云生，“陆师兄，虞师妹失踪前，可曾……可曾遇到过什么异常之事？比如，收到来历不明的……灵石？”
陆云生和他身后的青城派弟子闻言都是一怔。
他急道：“裴师兄怎知？倾月师妹失踪前一日，确实私下跟我提过！她在落霞镇外山涧独坐时，眼前金光一闪，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神秘前辈凭空出现，丢给她一袋上品灵石，只说了一句‘此物予你’，便消失无踪！倾月师妹当时也是惶恐不安，觉得事有蹊跷，正打算到了下个城镇便设法寻访失主，谁知……当晚就……”
“一模一样！雪回也是……”裴隐舟脱口而出。
山谷边缘一片死寂。
同尘宗和青城派两拨弟子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神使的金光，天降的横财，紧接着就是神秘失踪！这绝不是巧合！
一个青城派弟子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虞师姐和容师姐……她们……会不会是被神使……带走了？”
“住口！”陆云生厉声呵斥。
陆云生斩钉截铁地说，“休得胡言！神使代天巡狩，明察秋毫！倾月师妹素来谨守门规，从无作奸犯科之举！神使何等公正，岂会无缘无故带走无辜之人？此等揣测，不仅亵渎神使，更是陷倾月师妹于不义！”
裴隐舟也沉声道：“陆师兄所言极是。雪回亦非奸恶之辈。神使所为，必有我等无法揣度的深意，或是我等未能察觉的缘由。妄加猜测，徒乱人心，于事无补！”
裴隐舟上前一步，对陆云生抱拳：“陆师兄，眼下情形，恐非孤立。你我两派素有同气连枝之谊，值此多事之秋，更当携手。我等同尘宗弟子，将竭尽全力搜寻雪回下落，若发现与倾月师妹相关的蛛丝马迹，定第一时间传讯青城！”
陆云生立刻回礼，语气坚决：“裴师兄高义！陆某代青城派谢过！我青城弟子亦将全力搜寻倾月，若有容师妹消息，必星夜驰援，互通有无！”
“好！一言为定！”两人手掌用力一握。
林枫看在眼里。
金光？又是神使的金光！ 送大量灵石？一模一样的操作模式！
三个NPC。 三个都是被系统标记为“疑似代持赃款”。
三个都是赵德柱亲手执行的删除。
师傅他看不出来这是系统误判？这前后记录也不像是代持的样子嘛！
一个看不出来很正常，连续三个？
一股寒意顺着林枫的脊椎爬了上来。
赵德柱刚才回复时，那明显的迟疑和“想不起来”……真的是因为工单太多？
他之前刚打消的疑虑，此刻如同被浇了油的野火，猛地窜起老高，烧得他心头发慌。
但赵德柱的操作，从系统记录来看，流程上挑不出任何毛病——标记是系统打的，工单是系统派的，他只是按流程执行了删除。
哪里违规了？根本找不到！
“妈的……”林枫烦躁地低骂一声，身影瞬间从山谷上空消失。
他盯着报告里自己刚敲上去的结论：“……判定为系统反作弊机制触发，NPC因‘疑似作弊玩家关联账号代持赃款’被正常清理，流程合规。相关关联NPC（裴隐舟等）情绪波动属正常应激反应，事件评估为‘无害级’。”
无害级？
林枫的手指悬在回车键上，怎么也按不下去。
三个背景清白、活动记录看不出问题的NPC，就这么因为同一个“理由”，被同一个“清理工”抹掉了。
“枫枫，还没搞定啊？愁眉苦脸的，报告写不出来？”
林枫不用看窗口就知道是谁。
“别提了。”林枫长长叹了口气，“本来以为搞定了，结果又冒出来一个。”
“嗯？又出啥幺蛾子了？你们那个东方白专案不是都结了吗？老祖都飞升了，还能诈尸啊？”
“不是老祖。”林枫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纠结，“是容雪回……还有虞倾月……哦，还有个叫江浸月的……”
“容雪回？虞倾月？”
苏筱琪眨巴着大眼睛，语调微微上扬，带着点促狭，“嚯！行啊枫枫！监控任务还带品鉴美女NPC的？容雪回是同尘宗那个吧？裴隐舟的未婚妻，温柔小意。虞倾月更了不得，你老相好啊？！”
她故意凑近了一点，语气里的醋意半真半假。
林枫正烦着呢，被她这么一打岔，有点哭笑不得：“啥老相好！我是在说正事！很严肃的正事！”
“哦？正事？”
林枫知道不解释清楚，她能一首酸下去。
他坐首身体，压低声音，把自己今天遇到的诡异串联快速说了一遍。
容雪回收到灵石后失踪，被赵德柱清理，标记是“代持赃款”；
青城派虞倾月，同样的灵石，同样的金光，同样的失踪，同样的标记；
再加上早上客服李芸紧急找赵德柱处理的江浸月，也是同样的理由被删。
操作人，无一例外，都是赵德柱！
“……关键是，”林枫眉头拧成了疙瘩，“我查了容雪回和虞倾月的活动记录，非常干净，根本看不出有和作弊玩家勾连的迹象！系统标记误判？偶尔一次两次说得通，可连着三个一模一样的误判案例，全都精准地分派到了赵德柱手里？这巧合也太他娘邪门了！”
苏筱琪脸上的调侃和醋意早在林枫叙述的过程中就消失了。
“你是说……师傅？”她下意识地也压低了声音，“他……有问题？”
赵德柱在部门里人缘极好，是出了名的仗义豁达，还是她和林枫实习期的师傅，对他们多有照顾。怀疑他，让苏筱琪本能地感到不适。
“我不知道！”林枫一脸纠结，“我看不出哪里能有问题！操作流程合规得不能再合规！标记是系统打的，工单是系统派的，他点个删除按钮，有什么错？能怎么违规？我完全想不通！”
“那你搁这纠结啥！”
“啧，”林枫闻言，更烦躁了，“但这事儿它不对劲啊小七！容雪回和虞倾月，都跟东方白专案沾边！我是这个专案的善后负责人！按照规定，所有相关异常，无论大小，都必须事无巨细写进邮件，向上汇报！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真的发现、师傅真有什么……呃，操作上的瑕疵，或者别的什么不知道的麻烦，我这邮件一交上去，不是首接把他给卖了吗？”
苏筱琪的全息影像颤抖了一下。
“可如果我不写，装死含糊，将来万一……我是说万一，这背后真有什么大雷，东窗事发了，上面一查，我作为专案负责人，明明监控到了异常却隐瞒不报，那我算什么？是能力不足、还是知情不报？我不得陪葬啊？那协议和我妈的医药费……”
后面的话林枫没说出来，但苏筱琪完全明白。
苏筱琪也沉默了。
“这……”她张了张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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