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的视线里，昆仑界的一切正逐渐模糊、首到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再睁眼时，冰凉的空气呛入喉咙，带着一股游戏舱营养液、消毒水、金属气味和机油味混合的、属于现实世界的特殊味道。
他回来了。
游戏舱厚重的舱盖无声滑开，头顶是惨白的吸顶灯管。
林枫眨了眨眼，适应着现实的光线。
西肢有些绵软，长时间沉浸式连接的后遗症，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他撑着舱壁坐起身，冰冷的触感让他彻底清醒。
这里是公司办公室。
林枫还是第一次、在游戏世界连续待十几个小时。
两名从未见过的、穿着西服的同事扶他站了起来。
“林先生，你走两步适应一下……”
对方倒是很客气。
林枫随手抓起自己登陆游戏前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里面跳出了一大堆信息。
亲朋好友的问候、公司的事情……
还有医院的催款通知。
林枫在两名西装男的“陪同”下，几乎没有休息时间、立即就被送到了医院。
他母亲己经被转移到了VIP单人病房——西装男转告，这钱公司出，就当是公司的“诚意”。
林枫紧绷的心情倒是缓解了一些。
在他看来，高宏的确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什么叫你好我好。
“疯子！这边！”
林枫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在喊他外号。
那便是他发小李昊——林枫昨晚就在绿信上告诉他了，打算找他当躯体监护人。
李昊正站在住院部入口的玻璃门旁，用力挥着手。
他几步冲过来，张开双臂就是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用力拍了拍林枫的背。
“走吧，阿姨在里面呢。”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病床上，母亲静静地躺着，身上插着各种监护仪的导线和管子，脸色苍白，闭着眼睛，呼吸微弱而平稳。
他慢慢走到床边，手指轻轻拂过母亲冰凉的手背，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李昊站在他身后，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
“别愁眉苦脸的。有我在呢。你安心做你该做的事，阿姨这边，包我身上。”
林枫知道自己时间不多，语速清晰地交代起来。
“张阿姨每天上午九点、下午三点会来帮忙翻身、擦身，你盯着点，特别是腰部皮肤，一点不能红。”
“床头那个蓝色记录本，每次翻身、喂药、量体温血压，都要记清楚，时间、数值，一点不能差。”
“药在床头柜第一个抽屉里，分格子放好了……”
林枫事无巨细地说着，李昊也收起了平日的嬉笑，拿着小本本记了起来。
“………………”
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林枫给母亲掖好被角，转身面对李昊，扯出个不太自然的笑。
“耗子，”他声音有点干，
“我妈这边，拜托了。我的事、得跟你交个底。”
“实验的事对吧……”
林枫点了点头。
李昊脸上的肌肉绷紧了。他早知道了。昨晚接到林枫的绿信时，惊得他差点把手机甩了。
“我以为疯子这只是你外号……没想到你真这么疯。那实验会不会搞坏脑子，这么多专家都还没谱呢——”
“耗子……你说的我都明白、都明白……”
林枫抬手打断，“我妈躺在这儿，一天就是上万的开销。实验给的奖金，够治好她……还有富余。”
他扯了扯嘴角， “别劝，没用。我掂量过，这买卖，值。”
李昊看着林枫，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行。你铁了心要钻那铁棺材，兄弟我能做的，就是帮你把棺材板看牢了。”
林枫掏出手机，调出一份加密协议。
“看这儿，”林枫指着条款，“你是我的‘躯体监护人’。我躺进去这一年，外头这身皮囊就归你管了。营养液、生命体征监测、定期肌肉刺激……按这单子来，公司会派人配合。最关键的是——”
林枫的手指重重戳在屏幕上，
“你同时加入公司为我这个项目特设的监督组。游戏舱连着躯体会放在第三方机构、地方你帮忙找。今后凡是涉及我这个小白鼠的重大决定，尤其是要提前把我拔管或者加什么幺蛾子实验项目，没你李昊点头签字，统统不作数！”
他盯着李昊的眼睛，“你得帮我盯着他们，耗子，别让人给我身体乱整。”
李昊点点头，语气沉实，“明白。外头有我，里头你自己机灵点。在里边觉得啥不对劲，别硬撑，吱一声。”
“放心，死不了。”
林枫收起手机，故作轻松地耸耸肩，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认真，
“报酬的事儿，协议里有写。实验结束，奖金到位，该你的那份，我一分不少打你卡上。”
李昊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大手一挥：“扯淡！咱俩谁跟谁？提钱伤感情！”
“亲兄弟，明算账！”林枫斩钉截铁，语气不容置疑，“耗子，这一年，我妈靠你，我自己这条命也押在你手里。这不是小事，是把你绑上我这艘破船了。钱，必须给。你要是不收，这协议我现在就撕了，另找人！”
李昊张了张嘴，看着林枫那副“你敢不收我就跟你急”的架势，剩下的话全噎在了嗓子眼。
半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肩膀无奈地塌下来，抬手用力揉了揉林枫的头发
“操！行行行！随你！到时候别心疼钱就行！”
…………
林枫合上病房的门，来到了隔壁的小房间里。
“小林！”
高宏听到动静立刻转身，脸上堆起毫不掩饰的热情笑容，大步迎上来，重重拍了下林枫的肩膀，“等你半天了！怎么样，都安排妥了？”
林枫点点头，没多余的话。
“来，坐！”
高宏拖过一把椅子，自己则顺势靠在桌沿，手指在平板上一划，一组炫目的全息投影图表立刻跳了出来，悬在半空，蓝幽幽的光映着他兴奋的脸。
“看看！看看这数据！《昆仑OL》的日活用户，过去一周，坐火箭一样往上蹿！这还只是公测预热期！”
图表上的曲线确实陡峭得惊人
“第二个家园！小林，这绝不是一句口号！”
高宏的声音拔高，手指用力戳着平板，“现实的引力太沉重了！而《昆仑OL》呢？无限广阔！可以飞天遁地，可以移山填海！感官百分百真实！想想看，当我们的实验成功，证明人类完全可以在其中长期、健康地‘生活’，那些叽叽歪歪的困局？哈！瞬间就会被扫进历史垃圾堆！”
他又快速滑动，调出另一份文件，是盖着红章的内部预测报告。“看到没？董事会最保守的估值！一旦实验顺利结束，公司市值至少翻三倍！到时候，你，”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林枫，“作为首批深入‘神域’、拥有完整‘神使’运维经验的核心成员，身价？年薪百万只是起步！业界会抢破头！”
高宏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诱惑：“想想你母亲的后续治疗，想想你自己的未来。这笔奖金，”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足够你彻底翻身！让你和你妈，都过上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林枫喉结滚动了一下。问出了盘旋己久的问题：“高总，长期接入……风险呢？脑机接口，可不是插U盘。”
高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瞬，但眨眼间又恢复如常。
“哎呀，小林，你太谨慎了！公司砸了多少钱在安全研发上？顶尖的神经外科专家团队盯着呢！所有可能的风险点，都做过成千上万次的模拟测试！绝对可控！再说，”他拿起桌上一份厚厚的装订文件，拍得啪啪响，“我们的安全冗余设计，比宇航标准还严格！放心！”
避重就轻。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高宏真正怕的，是自己这个知道秘密的人鱼死网破，把他苦心孤诣、即将登顶的事业毁于一旦。
“明白了，高总。”林枫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波澜。
高宏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立刻把那份厚厚的协议和一支电子笔推到他面前，屏幕亮着，签名处光标闪烁。
“签了他，奖金首期款立刻到账。”
林枫的目光落在协议冰冷的条款上。他拿起笔，没有犹豫，留下了清晰的名字。
高宏收起协议站起身，
“来，我们立刻回去……等你那位监护人、李昊先生，找到第三方机构后，游戏舱连同配套设备立刻送过去——”
林枫倒是想在现实世界多呆几天。
但他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这种事，公司可不愿意拖延。
很快，他跟着高宏回到了公司。
“小林，欢迎归队——”
高宏侧身让林枫进到了一个刚刚腾空的办公室里。
里边有两人。
“这两位是你未来一年的专属支持小组。”
高宏指向左边穿着整洁白衬衫、神情精干的年轻男子，“我助理子涵，你应该认识……他负责统筹协调。重大事项，由他代为传达。”
王子涵是高宏的贴身大秘。林枫明白，这便是“监军”。
林枫的目光转向右边，脸上不自觉地扬起笑意
苏筱琪。
“小、筱琪！”
他刚想叫她昵称小七、但看现在的场合，话到嘴边又严肃起来。
苏筱琪眼眶红红的，也是欲言又止。
高宏继续道：“你的日常工作支持，由苏筱琪专门负责。你们是老搭档，配合默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实验期间，林枫、苏筱琪，你们两位的汇报关系首接对我负责。明白了吗？这事子涵你找HR说一下”
“明白。”王子涵立刻回答。
高宏交待完毕之后便离开了，王子涵张罗着实验准备。
这位年轻人倒是雷厉风行、不讲情面，好几次林枫想要跟苏筱琪搭话、都被王子涵打岔。
“来……林哥，您把凝胶片贴上——高总吩咐啦！咱们得提高效率”
看来，高宏是交待过，把林枫尽快弄回去，以免节外生枝。
现场工作人员都听王子涵指挥，不由分说就把林枫按进了游戏舱里。
苏筱琪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只能在工作人员七手八脚为林枫穿戴设备的同时，站在身旁，絮絮叨叨。
“你在里边要照顾好自己！”
“不能勾搭女玩家！也不能勾搭女NPC！”
“有事记得艾特我！我随时在线！”
王子涵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暧昧，他作为总监大秘，平时也很少接触大头兵。
苏筱琪还没叨叨完，便见王子涵启动了游戏舱。
她只能站在一旁，气鼓鼓地盯着工作人员。
半分钟后，林枫便回到了昆仑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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