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成殿偏厢,门扉紧闭,窗棂高悬,将秋日稀薄的光线切割成冰冷的栅栏,投在积了层薄灰的青砖地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混合着霉味与熏香余烬的窒闷气息。兰儿,不,此刻她是被囚禁的懿贵妃,独自坐在冰冷的炕沿。殿外,甲胄摩擦的金属声、侍卫刻意加重的脚步声,如同无形的锁链,将她牢牢禁锢在这方寸之地。
指尖那点微不可察的粉末,早己被她用帕子小心包裹,藏在最贴身的小衣暗袋里。那冰冷的触感,像毒蛇的信子,时刻舔舐着她的神经。
*(内心弹幕:肃老六的‘隔离’套餐签收完毕。清音阁…载淳…那粉末…线索只有这一点!必须想办法验!可这鬼地方,连根针都递不进来,怎么验?)*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涌上。她强迫自己冷静,回忆着前世关于天花的一切知识。高热、出疹、传染性强…但载淳发病过于迅猛,疹子形态虽似天花,但…那粉末!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如果是人为引发类似症状呢?**
*(内心弹幕:硫磺?硫磺粉接触皮肤,尤其对孩童娇嫩肌肤,会引起灼热、红斑、水疱甚至溃烂,看起来…像极了出疹!而且硫磺本身有特殊气味,但若是纯度极高或微量,又被汗液浸染…)* 她猛地攥紧了拳,指甲再次陷入掌心。肃顺!好毒的计!既能制造“天花”恐慌名正言顺隔离控制她们母子,又能加速载淳的“病亡”!
可硫磺粉只是她的推测。如何证明?在这被围成铁桶的冷宫里,她连靠近载淳都不可能!
就在这焦灼欲焚的时刻,殿外传来一阵刻意压低、却难掩谄媚的对话声。
“……秦公公,您看,这偏殿的份例…” 是看守侍卫的声音。
“份例?呵,” 一个尖细阴柔、带着浓浓不屑的嗓音响起,兰儿瞬间认出,是肃顺的心腹太监秦得禄!“一个被‘痘神’沾了边的,没饿死就是天恩了!还想要什么份例?冷水冷馒头,饿不死就行!炭火?想都别想!这地儿阴气重,万一她身上那‘晦气’借着暖气散出去,冲撞了圣驾,你们几个脑袋够砍?!”
“是是是!秦公公说的是!奴才们省得!” 侍卫唯唯诺诺。
秦得禄似乎很满意,又阴恻恻地补充道:“哦,对了,万岁爷口谕,念在懿贵妃‘忧思阿哥成疾’,特赐‘安神汤药’一碗。这可是天大的恩典,仔细伺候着,看着她一滴不剩地喝下去!” 最后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
*(内心弹幕:安神汤药?黄鼠狼给鸡拜年!秦得禄亲自来送,这是怕我不死,要亲眼看着我咽气?)*
沉重的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条缝,秦得禄那张蜡黄刻薄的脸探了进来,皮笑肉不笑:“懿贵妃娘娘,万岁爷体恤您忧心阿哥,特赐下安神圣药,助您安眠。请——用吧。” 他身后,一名小太监低着头,捧着一个红漆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热气袅袅的白瓷碗,浓郁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兰儿的心沉到谷底。她缓缓站起身,脸上依旧是那副失魂落魄、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眼角的泪痕未干,脚步虚浮地走向托盘。她的目光扫过那碗黑褐色的药汁,又飞快地掠过秦得禄腰间挂着的一个鼓鼓囊囊的深蓝色布囊——那是太监们常用来装零碎杂物或小工具的。
“有劳…秦公公…” 她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伸出手,指尖颤抖着去接那碗药。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碗沿的瞬间,她仿佛体力不支,身体猛地一晃!
“哎呀!” 一声惊呼,带着十足的惊恐和虚弱。
砰!哗啦——!
白瓷药碗从托盘上被“带”翻,滚烫的药汁泼洒而出!目标并非秦得禄,而是精准地泼向他腰间那个深蓝色的布囊!
“啊!” 秦得禄猝不及防,被滚烫的药汁溅到手上,烫得他怪叫一声,下意识地猛一甩手!这一甩,腰间的布囊系带被甩开,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几块碎银子、几枚铜钱、一把小锉刀、一团麻线…还有两个用厚油纸仔细包裹的小包!其中一个油纸包被药汁浸透了大半,迅速洇开深色的水渍。
*(内心弹幕:赌一把!赌这狗奴才身上带着‘好东西’!)*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兰儿仿佛吓傻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筛糠般抖着,眼泪汹涌而出,“秦公公饶命!奴婢…奴婢忧心如焚,手软脚软…冲撞了公公…公公饶命啊!” 她一边哭求,一边“慌乱”地用手去拢地上散落的东西,指尖“无意”地划过那个被药汁浸透的油纸包,飞快地捻了一下边缘渗出的粉末!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带着刺鼻感的…硫磺味!混杂在浓烈的药味中,几乎难以察觉,但兰儿屏息凝神,捕捉到了!
*(内心弹幕:硫磺!真的是硫磺粉!秦得禄贴身带着!)*
“混账东西!” 秦得禄捂着被烫红的手背,气得脸都扭曲了,抬脚就要踹向跪在地上的兰儿,“作死的贱婢!竟敢…”
“秦公公息怒!息怒啊!” 殿外的侍卫听到动静,慌忙冲进来阻拦。秦得禄这一脚要是真踹实了懿贵妃,传出去也是个麻烦。侍卫赶紧拉住他:“公公,烫着您了?快,快擦擦!这贱婢自有奴才们教训!” 他们只当是兰儿失手打翻御赐之物,吓破了胆。
秦得禄被侍卫拉住,又惊又怒地瞪着地上那个被药汁浸透的油纸包,脸色瞬间变幻不定。他强压下杀意,厉声道:“收拾干净!把这晦气地方看好了!再出差池,仔细你们的皮!” 他恶狠狠地剜了还在“瑟瑟发抖”哭泣的兰儿一眼,迅速蹲下身,一把抓起那个湿透的油纸包和其他东西胡乱塞回布囊,像是拿着什么烫手山芋,匆匆离去,连地上的碎银铜板都顾不上捡了。
侍卫们松了口气,骂骂咧咧地收拾地上的药渍和碎瓷片,对跪着的兰儿呵斥道:“老实待着!再惹事,有你好果子吃!” 随即也退了出去,重新锁死了殿门。
殿内恢复了死寂。
兰儿依旧保持着跪伏的姿势,低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仿佛还在恐惧地啜泣。然而,在侍卫视线不及的角度,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
她的右手,紧紧握成了拳。就在刚才“慌乱”收拾、指尖划过那湿透油纸包的瞬间,她不仅确认了硫磺味,更用指甲巧妙地、极其隐蔽地刮下了一丁点沾着药汁的硫磺粉末!此刻,这点微末的证据,就藏在她蜷缩的指尖里!
*(内心弹幕:硫磺粉!秦得禄贴身携带!载淳衣领的粉末…是他!肃顺这条老狗,连贴身太监都亲自下场了!)*
证据有了,但这远远不够!硫磺粉只能证明秦得禄身上有,如何证明他用在了载淳身上?如何捅破肃顺的阴谋?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将这微不足道的证据,变成致命一击的机会!
目光,落在了地上那滩尚未干涸的药渍上。药汁泼洒的范围不小,除了秦得禄的布囊,还溅到了旁边的炭盆架脚和…冰冷的青砖地面。深褐色的药汁在砖缝间蜿蜒。
她的视线,猛地聚焦在炭盆架脚附近——那里,药汁似乎渗入了砖缝,留下了一点深色痕迹。这没什么特别…但兰儿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对!那块青砖的颜色…似乎比其他地方深了一点点?而且砖缝边缘…好像有极其细微的、白色的…结晶粉末?
一个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那处砖缝旁,不顾地上的污渍和碎瓷,俯下身,鼻尖几乎贴到冰冷的地面。
*(内心弹幕:硝石!是硝石!青砖返潮析出的硝!这里…这里以前存放过硝石?!)*
清代宫殿,尤其是北方的老建筑,青砖地面在潮湿环境下容易析出硝石(硝酸钾)结晶,这是常识!而硫磺…遇硝石…在特定条件下…
一个利用冷宫绝境反杀的计划雏形,在她脑中电光火石般形成!风险巨大,九死一生!但…这是唯一的生路!
她需要火!需要一点点热量!可秦得禄刚刚严令,炭火想都别想!
目光,绝望地扫过空荡荡的偏厢。没有火折子,没有蜡烛…只有窗外渐渐西斜的、冰冷的日光。
难道…天要绝她?
就在此时,殿门下方那专供传递食物的小小活板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一只粗糙的手,将一个粗陶碗和两个冰冷的、干硬的馒头粗暴地塞了进来。是看守送来的“份例”——冷水冷馒头。
兰儿的心沉了下去。
然而,就在那只手缩回去的瞬间,借着活板门缝隙透入的最后一丝微弱天光,兰儿眼角的余光瞥见,那粗陶碗的边缘,似乎…沾着一小块深色的、干涸的…油渍?
那是…灯油?看守用来点灯的油碗?没洗干净?
一个更疯狂、更冒险的念头,如同燎原之火,在她胸中轰然点燃!
她需要那点油!需要一点点引火之物!
*(内心弹幕:灯油!老天爷,这是你给我的最后一丝火星吗?硫磺…硝石…灯油…秦得禄,肃顺…这盘死棋,老娘要掀桌了!)*
兰儿猛地扑向那个粗陶水碗,不顾冰冷刺骨的水溅湿了衣袖。她的手指,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狠狠地抠向碗沿那块深色的、带着油腻触感的污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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