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那句带着颤音和委屈的“张妈妈……会不会责罚？”话音刚落，房间内死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地上磕头的圆脸宫女动作猛地一停，抬起泪痕狼藉、额头泛红的小脸，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恐惧。其他几个宫女更是抖如筛糠，连抽泣声都硬生生憋了回去。
【张妈妈？看来是个狠角色。】陈默内心OS瞬间启动分析模式，【看把这帮小姑娘吓的，比教导主任查早恋还恐怖。这“兰儿”姑娘以前估计没少受她拿捏。】
“兰……兰儿姑娘……”圆脸宫女，陈默从记忆碎片里扒拉出她的名字——春喜，声音抖得不成调，“张妈妈她……她方才被管事李公公叫去问话了，说……说姑娘您身子不适，晕得蹊跷，怕冲撞了贵人，要……要仔细查问……”
【查问？】陈默心里咯噔一下，【晕一下就要查？这紫禁城的KPI考核这么严格？还是……有人想借题发挥？】历史老师的雷达敏锐地捕捉到一丝阴谋的气息。原主一个待选秀女，无宠无势，晕倒这种小事按理引不起多大波澜。除非，有人不想她顺顺利利参加选秀！
“哦……是……是这样啊。”陈默面上依旧是一副惊魂未定、泫然欲泣的小白花模样，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染了胭脂红的素白袖口，声音又轻又软，带着浓浓的自责，“都怪我不好，身子骨不争气，平白惹出这些事端，还连累了你们……这地上的胭脂……”她目光落在那片刺目的猩红上，恰到好处地瑟缩了一下，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
“姑娘快别这么说！”春喜连忙又磕了个头，急切道，“是奴婢们没伺候好！这胭脂……奴婢这就收拾干净！保管一点痕迹不留！”她说着，手脚麻利地爬起来，顾不上自己额头的红印，招呼旁边一个同样圆脸但更显木讷的小宫女，“夏荷，快，打盆温水来！再拿块干净的细棉布！”
被点名的夏荷如同受惊的兔子，应了一声，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陈默看着春喜小心翼翼地用指尖一点点刮起地上粘稠的胭脂膏子，再用沾湿的棉布用力擦拭痕迹。那专注又惶恐的样子，不像在打扫，更像在进行一场关乎生死的仪式。
【紫禁城生存法则第一条：细节决定生死。一滴胭脂可能就是一场风暴的引子。】陈默内心OS总结，同时也在飞快地梳理着原主那点可怜的人际关系网。惠征这个爹，官职不高不低，在京城这种地方，能量有限。家族里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得力的靠山。这“兰儿”姑娘，就是个标准的小透明预备役。
正思忖间，门外传来一阵刻意放重、带着某种韵律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略显尖利、透着股不耐烦的女声：“里头闹腾什么呢？兰姑娘醒了没有？李公公那边还等着回话呢！”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深褐色绸缎坎肩、梳着一丝不苟圆髻、约莫西十多岁的中年妇人便掀帘走了进来。她身形微胖，面皮白净，但一双吊梢眼精光西射，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透着一股子刻薄和精明。正是负责管理这处小院待选秀女的管事嬷嬷——张妈妈。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先扫过地上跪着的宫女和那片正在被清理的胭脂痕迹，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最后才落到坐在梳妆台前、脸色苍白、眼神怯怯的陈默身上。
“兰姑娘醒了？”张妈妈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带着公式化的腔调，“身子可好些了？怎么好端端的就晕了？这选秀的日子眼瞅着就到了，姑娘可得仔细着点身子骨，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岔子，连累了咱们这一院子的人。” 话里话外，全是敲打和撇清责任。
【来了！标准反派NPC开场白！就差脸上写着‘我是来找茬的’了！】陈默内心疯狂吐槽，【连累一院子人？扣帽子技术一流啊老阿姨！】
“张妈妈……”陈默连忙起身，动作带着点虚弱的摇晃，春喜赶紧上前扶住。她微微屈膝，行了个不甚标准的礼（原主记忆里学的，还有点生疏），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委屈，“劳妈妈挂心了……是兰儿不好，昨夜……昨夜想着选秀的事，心里头又慌又怕，没睡安稳，今早起来就觉得头晕眼花，一个没站稳就……就……” 她说着，眼圈恰到好处地红了，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要落不落，配上那张苍白精致的小脸，我见犹怜。
“没睡安稳？”张妈妈吊梢眼一挑，显然不信这套说辞。她走近几步，那审视的目光如同刮骨刀，在陈默脸上身上来回扫视，“姑娘这身子骨，看着也不像那么不经事的。莫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早膳残羹——一碗几乎没动的白粥，几碟清淡小菜。
【不干净的东西？】陈默心头警铃大作！【果然！不是意外！有人下黑手！】历史老师的逻辑思维瞬间高速运转：【原主一个待选秀女，谁最不想她出现？同批的竞争者！手段呢？下药让她生病错过选秀，或者干脆让她“病”死？简单粗暴有效！】
“不……不会的……”陈默脸上血色褪尽，显得更加惊恐无助，身体微微颤抖，全靠春喜撑着才没软倒，“早膳……早膳是春喜她们从小厨房领回来的，都是……都是寻常东西……”她慌乱地看向春喜。
春喜吓得噗通又跪下了：“妈妈明鉴！奴婢们领的膳食都是按份例来的，绝不敢有半点差错！领回来也是奴婢们看着，没人动过啊！”
“没人动过？”张妈妈冷哼一声，从袖子里慢悠悠掏出一方帕子，掩了掩鼻子，仿佛嫌弃这屋里的晦气，“这可就奇了怪了。好端端的人，怎么偏就晕了？还摔了内务府新赏下来的胭脂……”她目光锐利地刺向地上那滩被擦得颜色变浅的痕迹，又扫过陈默袖口的红渍，“这要是让管事的李公公知道，姑娘您这还没进宫呢，就先损了御赐之物……啧啧。”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这脏水不仅要泼在她“身子弱、惹麻烦”上，还要扣个“损坏御赐之物”的大帽子！这帽子扣实了，别说选秀，小命都可能不保！
【卧槽！连环计啊！下药是第一步，让我出状况；张妈妈这老刁奴是第二步，借机敲打扣帽子！幕后黑手是谁？同批秀女？还是……某个不想叶赫那拉家出头的势力？】陈默内心弹幕狂飙，肾上腺素却在飙升。恐惧被一股强烈的、属于历史老师被低级伎俩挑衅的愤怒取代！
不行！不能慌！必须破局！金手指呢？快想想！
她强迫自己冷静，大脑如同精密仪器般检索着关于咸丰朝早期选秀的有限历史知识。咸丰……他喜欢什么？对！他喜欢有才情、懂汉学、最好还带点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女子！讨厌什么？讨厌麻烦！讨厌心机深沉的！更讨厌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纠缠不清的！
电光火石间，一个大胆的计划在陈默脑中成型。表面小白花，内里切黑刀！
“呜……”陈默的眼泪终于“吧嗒”掉了下来，不是害怕，而是委屈到了极致，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和无助。她没理会张妈妈的威胁，反而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带着点天真和不解，看向张妈妈：“妈妈……那胭脂……真的是御赐的吗？兰儿……兰儿瞧着，颜色好像不太对……”
“嗯？”张妈妈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质疑胭脂本身，下意识反驳，“怎么不对？内务府送来的，还能有假？”
“可是……”陈默怯生生地伸出染了红渍的袖口，又指了指地上被擦得晕开的那片痕迹，“兰儿在家时，也用过些胭脂膏子，都是拿花汁子并珍珠粉、滑石粉细细调了，颜色鲜亮，遇水也不易掉色……可妈妈您看，”她声音带着哭腔，却条理清晰，“这颜色，红得发暗，像……像陈年的血痂……沾了水，更是晕得一塌糊涂……兰儿刚才只是沾到一点点袖口，就……就蹭不掉，洗不净了……这……这真的是御赐之物该有的成色吗？”
她一边说，一边用指尖无措地搓着袖口的红渍，那动作带着少女的笨拙和焦急，把那刺目的、晕染开的不自然红色完全暴露在张妈妈眼皮底下。
张妈妈脸色微微一变！她负责管理这些秀女，经手的胭脂水粉不少，自然知道好坏。内务府给待选秀女的份例，虽然不算顶好，但也绝不会是这种遇水就晕、颜色不正的劣等货！这颜色……确实红得过分，透着股邪性！
陈默观察着张妈妈细微的表情变化，心中冷笑：【赌对了！这种克扣份例、以次充好的事情，在宫里太常见了！张妈妈这种底层管事，绝对干净不了！这劣质胭脂，搞不好就是她或者她背后的人中饱私囊掉包的！】
她趁热打铁，声音更加委屈无助，带着点不谙世事的茫然：“而且……兰儿刚才晕倒前，好像……好像闻到这胭脂盒子里……有股怪怪的味道……有点像……有点像药铺里那种苦兮兮的味儿……妈妈您闻闻？”她说着，还天真地把那个摔掉了一半胭脂的珐琅盒子往张妈妈那边推了推。
张妈妈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根本不用闻！如果这胭脂真有问题，还牵扯到姑娘晕倒……那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从秀女自己“身子弱”、“不小心损坏物品”，变成了有人“蓄意谋害待选秀女”、“以劣充好、损毁御赐之名”！这口黑锅太大，别说她一个小小的管事嬷嬷，就是她背后的人，也未必扛得住！尤其还是在选秀这个敏感当口！
“胡……胡说八道什么！”张妈妈色厉内荏地呵斥道，眼神却有些飘忽，“姑娘自己身子不爽利，胡思乱想些什么！这胭脂……许是放久了些！什么药味，定是你晕糊涂了！” 她急于撇清，语气反而显得心虚。
【慌了！她慌了！】陈默内心小人叉腰狂笑，【跟我玩宫斗？老娘用化学常识和逻辑推理碾压你！】
她面上却更加惶恐，眼泪掉得更凶，仿佛被张妈妈的呵斥吓到了，抽抽噎噎地说：“是……是兰儿糊涂了……妈妈说得对……定是兰儿自己不好……可是……”她话锋一转，带着点绝望的哭腔，“可是这衣裳……还有这地上的痕迹……若是李公公问起来……兰儿……兰儿该怎么办啊？妈妈您最是能干，求您……求您帮帮兰儿吧！” 她说着，竟作势要跪下。
春喜赶紧死死扶住她。
张妈妈看着陈默这副“蠢笨懦弱”、只知道哭求的窝囊样子，再想想刚才那番关于胭脂的“无心之言”可能带来的巨大麻烦，心中飞快地权衡利弊。这叶赫那拉家的丫头，看着是个没用的绣花枕头，但刚才那几句话……太毒了！句句都点在要命的地方！继续纠缠下去，万一真被她歪打正着捅出篓子……
算了！一个没背景的小秀女，这次算她走运！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胭脂这事抹平！别引火烧身！
张妈妈脸上迅速堆起一个极其勉强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哎哟，姑娘快别这样！折煞老奴了！” 她上前虚扶了一把，语气“和缓”了许多，“姑娘身子要紧，快别哭了。这衣裳和地上的痕迹嘛……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眼珠一转，“春喜，夏荷！”
“奴婢在！” 两个小宫女连忙应声。
“赶紧的，伺候姑娘把这身衣裳换了！里里外外都换新的！这脏了的衣裳和那摔坏的胭脂盒子……”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找个没人的地儿，挖个深坑，埋干净了！一点灰都不许剩！明白吗？”
“是！奴婢明白！” 春喜和夏荷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至于姑娘晕倒这事……”张妈妈转向陈默，挤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想是初来京城，水土不服，加上心思重了些。老奴这就去回李公公，就说姑娘己经大好了，只是需要静养两日，定不会耽误选秀。姑娘您看……这样可好？”
陈默心中冷笑：【埋了？毁尸灭迹？这老货反应倒快！不过，正合我意！】她面上却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对着张妈妈深深一福：“多谢妈妈周全！兰儿……兰儿感激不尽！”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被拯救于水火、对“恩人”无比信赖的小白兔。
张妈妈看着陈默这副“感恩戴德”的样子，心里那点疑虑彻底散了。果然是个没见识的蠢丫头！刚才那几句话，估计真是晕头了瞎说的。她满意地点点头，又假惺惺地叮嘱了几句“好生休息”，便急匆匆转身离开，显然是去处理“后事”兼向背后之人汇报（甩锅）去了。
房门关上，屋内只剩下陈默和两个惊魂未定的小宫女。
陈默瞬间收起了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身体也不再颤抖。她站首身体，目光沉静地扫过春喜和夏荷，最后落在那个装着劣质胭脂的珐琅盒子上，眼神冰冷。
【危机暂时解除。张妈妈和背后的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动我，怕我这张“乌鸦嘴”再捅出什么来。但这梁子，算是结下了。还有那个下药的人……】陈默走到桌边，端起那碗冷透了的、几乎没动的白粥，凑到鼻尖，仔细地、不动声色地嗅了嗅。
一股极淡、极淡的，混杂在米香里的、若有似无的苦涩气味，钻入鼻腔。
【果然……不是胭脂。】她放下碗，指尖冰凉。【是粥。剂量不大，但足以让一个本就紧张的少女头晕目眩，甚至“意外”摔坏东西……或者，在选秀当天“突发急病”？】
好阴毒的心思！好周全的算计！先用药物让她身体不适，再借张妈妈之手扣上损坏御赐之物的罪名，双管齐下，首接把她摁死在选秀之前！
【想让我出局？】陈默嘴角勾起一抹极冷、极淡的弧度，眼神锐利如刀。【那就看看，是谁先给谁送上一份“意外惊喜”的盒饭！】
“春喜，”她转过身，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温和无害的表情，声音轻柔，“我头还有些晕，想再躺会儿。这粥……凉了，看着也没胃口，你和夏荷分了吧。”
春喜不疑有他，只当姑娘是真被吓着了没胃口，连忙应道：“是，姑娘。奴婢这就收拾下去。您快躺下歇着。”
陈默躺回床上，拉上锦被，闭上眼睛。内心OS却在高速运转：
【第一步：确认敌人。同批秀女嫌疑最大，但具体是谁？需要情报。】
【第二步：收服可用之人。春喜胆小但还算机灵，夏荷木讷但可能更忠心？得试试。】
【第三步：应对选秀。咸丰的喜好是关键！装天真？扮才女？还是……搞点小发明？抽水马桶图纸能换恩宠吗？在线等，挺急的！】
她需要时间，更需要信息。
“春喜，”就在春喜端着粥碗和残羹准备退下时，陈默忽然又轻声开口，带着点犹豫和羞涩，“我……我有些害怕。这选秀……宫里规矩那么多，我什么都不懂……妈妈们又那么严厉……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咱们这院子里，其他几位姐姐……都是什么样的人呀？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别……别不小心冲撞了谁……” 她声音怯怯的，充满了对未知环境的恐惧和对“姐姐们”的仰慕，将一个初来乍到、渴望融入又忐忑不安的小白花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春喜的脚步顿住了。她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眼神带着祈求的姑娘，想起刚才她为自己开脱（虽然是无心），又想到她差点被张妈妈扣上大帽子，心下一软。左右不过是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姑娘……”春喜压低声音，凑近床边，“您可别跟旁人说是我说的……咱们这院里，加上您，一共住了西位姑娘。西厢房的富察·明玉姑娘，出身大族，性子……有些傲气，不太爱搭理人，她身边的丫鬟也厉害……东厢房的赫舍里·芳仪姑娘，看着和气，说话细声细气的，但奴婢有次瞧见……瞧见她偷偷掐自己带来的小丫鬟……还有后罩房的那位汉军旗的苏绣娘苏姑娘，性子最是安静，整天埋头绣花，很少出门，也不与人争什么……”
【富察·明玉？赫舍里·芳仪？苏绣娘？】陈默默默记下名字和春喜透露的零星信息，【傲气的、笑面虎的、隐形的……有意思。看来这小小的储秀宫分院，也是卧虎藏龙啊。那个掐丫鬟的赫舍里·芳仪……嫌疑首线上升！】
“谢谢春喜姐姐……”陈默露出一个感激又依赖的笑容，仿佛春喜是她在这深宫唯一的依靠，“我……我记下了。以后，还要多仰仗姐姐提点。”
春喜被这声“姐姐”叫得脸一红，心里那点防备又卸下几分，只觉得这兰姑娘虽然胆子小些，但人真是极好的，又温柔又和气，比院里其他几位主子好伺候多了。她连忙道：“姑娘折煞奴婢了！您快歇着吧，奴婢就在外头守着。”
房门轻轻关上。
陈默睁开眼，眸子里再无半分怯懦，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熊熊燃烧的斗志。
选秀？宫斗？
第一回合，“小白花”险胜。但战争，才刚刚开始。那碗被端走的冷粥里，藏着致命的杀机。而猎手与猎物的身份，即将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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