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医嘱的界限与离院的脚步

36.8。 数字稳定地跳动着。那点微弱的淡绿，在午后充沛的阳光里显得温顺而无害。持续的消炎药水和补充剂顺着静脉，不疾不徐地滴落。

上午那场由文件引爆的剧烈震荡己被强行平息。陆昀晖靠坐在摇起的床板上，后背垫着一个新的厚实支撑垫。床头柜被清理干净。那份深蓝色文件袋的原件不在了，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复印件被压在杯子底下，边缘透着一点微弱的油墨味。

顾明玥坐在几米外的扶手椅里。笔记本电脑重新打开放在膝头，屏幕上是几封等待处理的新邮件。她处理邮件的速度极快，手指在键盘和触控板上精确移动，发出轻微而沉稳的打字声。但她的目光每隔几分钟，就会从屏幕上方越过，不动声色地落在陆昀晖脸上。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带着大病初愈后的青灰色。但眉宇间那种被高烧和剧痛熬干后的枯槁感减轻了许多。此刻他闭着眼，眉头舒展开，只留下一个沉思时习惯性拢起的、异常凌厉的眉峰。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平稳绵长，但仔细看去，就能发现他的右手指尖无意识地在盖着腿面的薄被上，极其轻微地、一下一下地点着。

他在脑子里跑代码，推演逻辑。

病房门被规律性地敲响了三下。主治医生带着记录板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在陆昀晖脸上停留了好几秒，又扫过放在床头柜上那只依然没动过的粥碗，最后落到顾明玥放在一边的电脑上。 “陆先生状态看起来稳定很多。”医生走到床边，动作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恢复在预期内。药水再有十五分钟左右就结束了。”

陆昀晖睁开眼。眼底的血丝散开了一些，露出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水域，只是那水面上还飘着几缕未散的疲惫薄雾。 “谢谢医生。”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那股撕裂般的摩擦感钝化了不少，只剩下低沉的磁性。

医生低头检查了一下点滴流速和手臂上的伤口敷料：“目前没有感染迹象，这很好。下午再输一袋消炎和营养液。”他重新抬头，目光首首看着陆昀晖，带着温和却不可商量的权威，“但最重要的两点必须遵守：第一，休息。绝对，不能再劳神。”他的眼神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顾明玥的电脑，“信息，对目前的恢复是毒药。”

空气凝固了一瞬。只有电脑散热风扇发出轻微的嗡鸣。

医生的语气依旧平稳：“第二，情绪必须保持平稳。身体还在重建期，任何过大的波动都是冲击。”他把记录板合上，“下午我会再来看一次。如果一切顺利，明天上午可以办理出院。”

最后这句话像一枚小巧的关键零件被卡进了精密齿轮组。 陆昀晖眼底的“水面”没有丝毫涟漪，只是那无意识点着的手指停顿了零点五秒。 顾明玥敲击键盘的动作也顿了一下。她的视线终于从陆昀晖脸上移开，短暂地看向医生，然后又迅速回到屏幕，但指尖悬停在触控板上方几毫米，没再落下。

“知道了。谢谢。”陆昀晖的声音低低沉沉地响起，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回答“今天天气不错”。 医生点点头，目光在两人之间又掠过一圈，留下一个职业化的关切微笑，转身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滴管里液体坠落的轻微“滴答”声。

顾明玥的手指重新落在键盘上。声音恢复了之前的节奏感。 敲击声中，陆昀晖的目光落在自己微微蜷曲的左手五指上。指尖不再无意义地点动，而是开始极为缓慢地开合，如同在感受力量流失的边界。眼神沉静地评估着臂膀移动时的牵掣感。 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雪原深处即将化冻前微弱气息的……控制力，在他紧绷的躯体深处缓慢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