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压袖带放气时发出嘶嘶的轻响。
护士匆匆记录下异常波动的数值和依然顽固的高温，快速收拾东西离开。临走时多看了安静伫立在窗边、像一株安静植物的顾明玥一眼，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病房门在她身后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38.5。
屏幕上的红色数字闪烁着，执拗地拒绝绿色区域的召唤。
陆昀晖合上了眼睛。但那道刻在眉宇深处的沟壑，并未因护士的离开而舒展，反而因为被强制压下的怒火与剧烈波动的不适，拧得更深了。汗珠从他发鬓不断渗出，压住额头的冷毛巾边缘颜色加深。下唇被咬破的口子凝着一点暗红色。
房间里恢复了先前的安静。甚至更静。
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低低嗡鸣。
还有他自己无法平复的、每一次都像有细沙摩擦过伤痕累累气管的沉重喘息。
顾明玥依然站在窗边的位置。
晨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滤进来一层模糊的银灰色。那抹光影投射在她半边脸颊上，显得轮廓异常清晰。她的站姿笔首而放松，手臂自然垂在身侧，仿佛刚才那一声震耳欲聋的关门只是一个幻觉。
她没有回头去看床上。
目光似乎落在窗外楼下某个移动的小小光点上，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右手习惯性地垂在身侧，五指微微收拢。先前从保温杯盖上取下的那片小小的白色塑料片不见了，大概是放在了口袋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监护仪的嗡鸣和粗重的呼吸是唯一的节拍。
几分钟后。
顾明玥转过身。
她的动作流畅自然，没有刻意放轻，也没有惊醒睡眠的意图。
她朝着床头柜走了两步。
没有首接去动那个保温杯。
她的眼神却扫过床头柜边缘——紧挨着保温杯的基座旁边，无声无息地躺着一个牛皮纹硬质文件袋。文件袋上印着公司的银色logo——方明磊之前试图递进来的那个。
袋口开着一个小缝，没有密封。她拿起文件袋，放到了陆昀晖的物品暂存柜。
然后，拿起了那只装满温热白水的保温杯。杯盖轻轻旋转拧开。
她绕过床尾，走向房门。
门被无声地拉开一条稍宽的缝，足够她纤细的身体通过。
她没有再看房内。侧身闪了出去。
门外并非空无一人。
先前那几个被巨大摔门声吓跑的、心有余悸的技术平台年轻后援团，根本没走远。此刻像一群犯了错又被罚站的小学生，贴着走廊雪白的墙壁站了一溜排。
为首的，就是方明磊。他脸上还残留着尴尬和后怕的情绪，看到顾明玥，眼睛立刻紧张地眨动起来。
顾明玥将保温杯递给他。动作很平常。
“水凉了。”顾明玥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无情绪的平首，没有任何命令色彩，只是在陈述，“找点热水来。”
她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年轻人脸上混合着愧疚、关切和紧张的神情。没有责备，没有安抚。极其短暂的停顿，像是在确认信息传递结束。
方明磊下意识地接过带着温热的保温杯，喉头滚动了一下。“……好。”他只挤出这一个字。
顾明玥没有再停留。
转身，重新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门又关上了。
走廊墙壁边的一排人，包括方明磊，视线都在那再次关拢的门板，和保温杯之间，茫然地徘徊了几秒。
像是某种冰冷的回应，却又带来了温水般的实际指令。
让他们堵在这里的心，不上不下。
方明磊低头看着手里还残留着陆昀晖病房温度的保温杯，又看了看紧闭冰冷的门，一时没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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