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西侧的小公寓，像一座被抽走了空气的真空舱。
那场发生在画室里、带着血腥与掠夺气息的深吻，如同一场毁灭性的地震，将林晚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表象彻底撕裂。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沈翊身上雪松与烟草的灼热气息，混合着唇齿间那令人心悸的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
林晚把自己和念念关在小公寓里，如同惊弓之鸟。她不敢再去画室，甚至不敢靠近与主宅相连的那扇门。沈翊的气息，他那双深不见底、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眼睛，以及那不容抗拒的、几乎将她灵魂都吞噬的深吻带来的战栗感，如同跗骨之蛆，时刻啃噬着她的神经。
她变得异常沉默。即使在念念面前强颜欢笑，眼底深处也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惊惶和恐惧。她时刻留意着门外的动静，任何一点声响都会让她身体瞬间绷紧。念念似乎也感受到了妈妈的不安，变得格外粘人，小脑袋总是依偎在林晚怀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沈翊没有出现。
整整两天。顶层安静得可怕。没有他沉稳的脚步声，没有他带着礼物逗弄念念的低沉笑声，也没有他沉默地站在她身后看她作画时带来的那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种刻意的“消失”，非但没有让林晚感到丝毫放松，反而像不断收紧的绞索，带来一种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恐慌。暴风雨前的死寂，往往比风暴本身更令人胆寒。她不知道沈翊在酝酿什么，不知道他那被强行打断的欲望和被打伤的尊严，会以怎样更可怕的方式反扑。
助理每天依旧准时送来新鲜的食物、念念需要的奶粉玩具，甚至还有几本最新出版的绘本。他敲门，放下东西，恭敬地告知一声“林小姐，东西放门口了”，便立刻离开，绝不踏入半步，也绝不多说一个字。这种刻板而疏离的态度，像一道冰冷的墙，无声地传递着某种信息。
第三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城市的天际线染成一片凄艳的金红。
林晚抱着念念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心不在焉地翻着绘本。念念的小手指着书上憨态可掬的小熊，咿咿呀呀地学着叫声。林晚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回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落地窗外。
就在这时，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本地新闻，女主播清晰而略带惋惜的声音，如同冰锥般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的耳膜：
“……本台最新消息。今日下午三时许，本市绕城高速发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一辆车牌号为海A·GXXXX的黑色奔驰S级轿车，在驶入XX隧道出口弯道时，疑因车速过快失控，猛烈撞击隧道内壁后翻滚起火。现场火势猛烈，消防部门紧急赶赴现场扑救……”
林晚的心脏猛地一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海A·GXXXX……这个车牌号……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在哪里？！
“……据初步了解，事故车辆为苏氏集团董事长苏振邦及其夫人所有。事故发生时，苏振邦夫妇正在车内。经现场救援人员确认，两人己不幸当场身亡……”
轰——！！！
林晚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所有的声音瞬间远去，只剩下女主播那句清晰而冰冷的“当场身亡”在耳边反复轰鸣！她抱着念念的手臂骤然收紧，指尖深深陷入自己的皮肉里，带来尖锐的痛楚，却丝毫无法驱散那灭顶的寒意！
苏振邦夫妇……死了？！
车祸？当场身亡？！
她的身体瞬间僵硬冰冷，如同被投入了万丈冰窟！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念念被她抱得不舒服，扭动着小身体，发出不满的哼唧。
林晚却置若罔闻。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电视屏幕上那个打着马赛克、却依旧能看出惨烈程度的车祸现场画面。扭曲燃烧的车架残骸，拉起的警戒线，闪烁的警灯和救护车顶灯……一切都像慢镜头一样，在她眼前无声地播放着，带着一种残酷的真实感。
巧合？
高速失控？
车速过快？
这些官方冰冷的解释，此刻在林晚听来，却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讽刺！
苏振邦刚刚因经济犯罪被捕，苏氏集团风雨飘摇，苏雅被强制送进了精神病院……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对曾经风光无限的夫妇，竟然在一条不算偏僻的高速隧道里，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意外”身亡？！
这真的是意外吗？！
一个名字，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令人窒息的冰冷，如同恶魔的低语，在她混乱不堪的脑海中轰然炸响——沈翊！
是他！
一定是他！
那个在画室里，眼底翻涌着被强行打断欲望的暴戾和占有欲的男人！那个轻易就能让陈明宇公司崩盘、让苏家顷刻间土崩瓦解、让苏雅变成疯子的男人！那个拥有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视人命如草芥的滔天权势的男人！
“动你，就该死。”——雨夜医院里，他轻描淡写说出这句话时的冰冷眼神，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林晚眼前，与电视屏幕上那燃烧的残骸重叠在一起，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为了报复苏雅在医院的疯狂袭击？
为了彻底斩断苏家可能存在的、对她们母女的最后一丝威胁？
还是……仅仅因为苏家曾经伤害过她，所以他就用最极端、最彻底的方式，为她“讨回公道”？！
无论哪种原因，都让林晚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巨大的罪恶感！两条人命！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念头，化为了焦炭！
她利用了他的权势，想要自保，想要复仇。可她从未想过，也从未敢想，这复仇的代价，竟是如此的血腥和恐怖！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带着念念离开，只想让那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而不是……被彻底抹杀！
巨大的冲击和强烈的反胃感让她猛地捂住嘴，干呕起来，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怀里的念念被彻底吓到，放声大哭起来。
“妈妈……妈妈……”念念的哭声撕心裂肺，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林晚濒临崩溃的神经。
就在这时，公寓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了。
沈翊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一丝不苟，仿佛刚从某个重要的会议或谈判中归来。夕阳的金红光芒从他身后涌入，却无法为他冷峻的轮廓增添半分暖意。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倒映着林晚此刻惊恐万状、狼狈不堪的身影。
他回来了。
在这个时刻，以这样的姿态。
林晚抱着大哭的念念，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着门口的男人。恐惧、震惊、质问、巨大的荒谬感……无数情绪在她眼底疯狂翻涌、冲撞！
“你……”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不堪，“苏雅父母……车祸……是不是……是不是你做的？！”
她的质问带着哭腔，带着绝望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沈翊没有立刻回答。他迈开长腿，沉稳地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夕阳的光线，也隔绝了念念撕心裂肺的哭声。公寓里瞬间被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
他走到客厅中央，距离林晚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目光平静地扫过电视屏幕上依旧在滚动播放的车祸新闻画面，然后，落回林晚那张惨白绝望的脸上。
他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没有得意，没有愧疚，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仿佛电视里报道的不是两条人命，而是两只被碾死的蚂蚁。
在林晚几乎要被这死寂的沉默逼疯的注视下，沈翊终于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如同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清晰地、一字一句地，砸在死寂的空气里，也狠狠砸在林晚早己不堪重负的心上：
“动你，就该死。”
没有否认。
没有辩解。
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
只有这六个字。冰冷，坚硬，带着一种绝对掌控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理所当然。
轰——！！！
林晚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自欺欺人，所有的对沈翊那份“报恩”情意的最后一丝幻想，都被这六个字碾得粉碎！
是他！
真的是他！
他就这样承认了！用如此轻描淡写、如此理所当然的语气！
为了她？为了替她“讨回公道”？还是……仅仅为了宣示他那不容挑战的、生杀予夺的权威？！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蟒，瞬间缠绕住她的脖颈，收紧！她抱着念念，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残烛，一步步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她看着沈翊，看着他那张英俊却如同魔鬼般冷酷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遍全身，冻僵了她的血液和骨髓！
“疯子……你是个疯子……”她喃喃自语，声音破碎，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厌恶。
沈翊看着她眼底那毫不掩饰的恐惧和排斥，看着她因为厌恶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般的眼眸，终于掠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是怒意？是失望？还是……一种被冒犯了领地的冰冷不悦？
他向前逼近一步。
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让林晚瞬间屏住了呼吸，抱着念念的手臂收得更紧，指关节捏得发白。
“晚晚姐，”沈翊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上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你只需要记住一点。”
他的目光沉沉地锁住她惊恐的眼睛，如同无形的枷锁，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伤害你和念念。”
“任何试图这么做的人，”他微微停顿，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如同死神的微笑，“代价，就是他们的命。”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铁锤，将“动你，就该死”这六个字，更加血腥、更加不容置疑地，深深凿进了林晚的灵魂深处！
血色代价，己然付出。
而沈翊，用两条人命，在她面前，清晰地划下了一道用鲜血和恐惧铸就的、名为“他的规则”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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