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近乎烫人的臂弯环拥着踏入那间充满他气息的屋子,江雨蝶己彻底丢盔弃甲。
方才门廊下那炽热的触碰,露骨的调侃,滚烫的拥抱,如同一场席卷灵魂的风暴,将她所有的理智、羞怯、防线都冲刷殆尽,只剩下泡在蜜糖里的眩晕和一种甘愿沉溺的酥软。
谢云霆将她安置在柔软的沙发里,递来干爽温暖的毛毯,指尖擦过她冰凉的手指时,短暂停留了一瞬,那微热的触感如同无声的烙印。
“裹好。”他声音里的沙哑尚未完全褪去,目光在她身上湿透紧裹的墨绿色身影上逡巡片刻,眼底掠过一丝深幽的暗芒,才转身去安排姜茶。
那杯滚烫的姜茶递到她手中时,他修长的手指状似无意地覆上她的手背,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拢住。
“喝了,驱寒。”
他低声命令,随即在她身边那张离得异常近的单人沙发坐下,长腿随意交叠,姿态慵懒却带着无形的侵略感。
他没有再看文件,而是微微侧头,目光毫不掩饰、带着探索和兴味地停留在她脸上,看她小口小口啜饮着姜茶。
那专注而滚烫的凝视,让她脸颊升温,指尖发麻,心跳撞得胸腔生疼。
室内暖黄的灯光柔和了棱角,他俊美深邃的侧颜在灯影下有种迷人的魔性,偶尔几句简单关切的问询,从他口中说出也带着低沉的磁性。
这短暂的独处时光,空气粘稠得如同蜜糖,带着姜茶的辛辣和他身上危险又令人迷醉的气息,在无声地撩拨、发酵。
雨停后。
归途的车厢内,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冷香混合着烟草气息,带着方才温暖记忆的味道,似乎还缠绕在她发丝间、呼吸里,丝丝缕缕,蚀骨缠绵。
墨绿旗袍己被暖风吹得半干,此刻柔软的缎料温柔地贴服着身体,宛如他臂弯拥抱过的余温。
她轻轻闭上眼,唇瓣上仿佛还残留着撞触他下颌时那滚烫电流的幻象。
心田被巨大的、不真实的甜蜜充盈得几近爆炸,车窗外划过的霓虹都成了流光溢彩的幻梦背景。
江府沉重大门在身后合拢。
这甜蜜的余韵,甚至未及在心底沉淀成一颗糖,便被一道冰冷似铁的声音生生击碎。
花厅,灯火辉煌。
父亲江鹤年坐在太师椅上,面色比窗外的积雨云还沉。
他手里反复着一小串楠木念珠,捻动得飞快。
母亲和三姨太交换着忧心的眼神。
长兄江振业坐在父亲下首,眉头微锁。
“回来了?”江鹤年抬眼,声音沉甸甸。
目光落在她脸上微染的红晕和眼底尚存的明亮光泽时,怔了一瞬,随即捻动念珠的速度更快了。
“一个姑娘家,天天往外跑像什么样子?”
他语气加重,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训诫和无可奈何的担忧,“爹不是要关着你。可眼瞅着你年龄渐长……这事儿不抓不行了。”
他放下念珠,枯瘦的手从几案上拿起一小叠用红绸捆扎整齐,边角都熨帖妥帖的帖子。
啪嗒一声,将那叠帖子搁到了她面前的酸枝木小几上。
“看看,”江鹤年浑浊的眼里情绪复杂,有不容置疑的威严,却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盼甚至焦急。
“爹和你娘,还有你大嫂,翻来覆去挑了几夜。”
他用手指点着最上面那张印着吉祥云纹、字迹工整的帖子:“这位,苏州林家老西。他家开的缫丝厂,根基厚实。那孩子稳重,识大体。”
又抽出第二张烫金压印的帖子:“这位,刚从美国麻省什么理工学院回来搞机器的。在上海开厂子!叫钱……钱什么来着?”
他皱着眉苦思名字的样子,竟显出几分与平日威严不符的笨拙来,“总之是青年才俊!满腹新学问,跟你肯定说得来。”
最后,他拿起一张散发着淡淡兰花墨香、字迹娟秀的,语气缓和了些:“还有这位金陵张家的公子。书香门第!去年刚留英回来,学的也是教育学。”
他将目光投向女儿,那眼神深处藏着一份旧派父亲特有的、不容置疑的‘为你好’。
“阿蝶啊,”他声音软了那么一丝,“你在外头跑,爹不是不明白,年轻人多走走见世面是好的。可说到底,姑娘家的前程还是要落到实处!”
他拍了拍那叠庚帖,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这些,都是爹为你精挑细选的良配。咱们江家的女儿,总不能真的…真的耽误成老姑娘。你娘夜里愁得睡不着……”
“下月初,爹亲自安排。一个个见过,总要挑个你点头的。这事儿没得拖!爹是为了你好。”
那叠代表着“良配”的红帖,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江雨蝶指尖发麻。
父亲眼中那份笨拙的焦急和那份不容置疑的“为你好”,比纯粹的呵斥更让她窒息。
谢云霆温存的气息、他臂弯滚烫的触感、还有门廊下那惊心动魄的接近……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父亲口中“精挑细选的良配”面前,轰然撞上冰冷厚重的父权壁垒!
甜蜜被碾成了齑粉,心底那簇因“谢”字跳动的小火苗,仿佛被生生按进冰水
一股尖锐的窒息感扼住了咽喉。
“爹……”她嘴唇哆嗦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我还……”
“好了!”
江鹤年似乎被她眼中几乎要溢出的抗拒刺得心头火起,又像是害怕听到更伤人的话,猛地摆手打断。
“阿蝶!这事没得商量! 爹是疼你,才由着你留洋玩几年。现在玩够了,该收心了。这选婿的规矩,是祖宗家法!不容你儿戏!”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强硬:
“回你楼上去!从明天起,安生待在房里看看书,把你那些……咳咳……跑野了的心收一收。 等着相看。再胡闹,爹就真让李妈把你绣楼锁了!”
最后一句威胁,带着点色厉内荏的苍凉,更像是一个抓不住水中小船的老父最后能想到的法子。
那份深藏于威严下的无力感,还有那句“是为了你好”,像淬了毒的蜜糖,裹挟着更尖锐的痛楚刺穿江雨蝶的心房。
她看着父亲微颤的手和被念珠磨红的指节,所有的辩驳都堵在喉咙里,只剩下灭顶的绝望和一种要将这“为你好”击碎的疯狂。
她转身冲出花厅。
冰冷绣楼,紧闭门窗也无法隔绝窗外暴雨的哀鸣
江雨蝶无声地滑坐在地板上,冰凉的地气刺透薄薄的衣衫。
窗棱被狂风撕扯,发出呜咽般的悲鸣。
那叠庚帖上陌生的名字,如同嘲弄的符咒,在眼前旋转。
父亲焦急捻念珠的手,母亲忧愁的眼神……
全是压在心上的巨石。
而谢云霆……
他的名字……
他的怀抱……
他指尖的温度……
此刻都成了饮鸩止渴的毒药,越是贪恋,越是痛不欲生。
一个绝望的念头,在心底滋生蔓延。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
目光死死锁住那扇被狂风撕扯,发出痛苦呻吟的雕花木窗。
她一步步走到窗前,手指异常平静地搭上冰冷的窗栓。
咔哒。
窗栓滑开。
狂风如同被禁锢己久的巨兽,裹挟着冰冷的暴雨狠狠扑入。
刺骨的寒意像浸透冰水的鞭子,瞬间抽打在她滚烫的皮肤上。
单薄的旗袍瞬间湿透、沉重。
牙齿疯狂打颤。
身体在极端的温差下剧烈痉挛。
她迎风而立。
整个人迎向那扑面的、最汹涌的风雨核心。
长发被狂乱地掀起、打湿、抽打在脸上,却无法掩住她眼底那燃烧着静默火焰的决绝。
高烧是唯一的退路。
病骨是她最后的盔甲。
她绝不相亲!
绝对不要困在包办婚姻的牢笼!
风如刀,雨似箭。
冰冷的雨水沿着她滚烫的皮肤流淌,疯狂掠夺着那点仅存的热量。
她清晰地感觉到体内冷热两股力量在激烈交战、撕扯。
大脑开始轰鸣,视野模糊旋转……
她像一尊固执的雕像,将自己牢牢钉在这道绝望的风口。
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以病躯筑起一道隔离逼婚的壁垒!
让这场寒雨,浇灭父亲焦灼的念珠之火!
让这场高烧,焚毁那叠冰冷的庚帖!
窗外天地,一片混沌的雨幕,仿佛成了隔绝世俗桎梏的唯一屏障。
唯有心底深处,那个在暴雨中为她撑起一方晴空,怀抱如熔岩滚烫的身影,成了支撑她站在这冰冷炼狱中,引颈待戮般迎接病魔撕扯的,最后一点滚烫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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