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神迹”降临海滩之后,整个部落都陷入了一种狂热而又秩序井然的亢奋之中。
大明舰队没有想象中的神明架子,他们非但没有索取,反而慷慨得令人发指。那些自称“大明”的神使们,在岸边用模块化的金属板和帆布,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搭建起了一片整洁的营地。营地里没有泥泞,没有杂物,一切都摆放得如同天上的星辰般有序,这让习惯了在丛林中随性生活的土著们看得目瞪口呆。
交流的最大乐趣,来自于食物。
那个因一块麻辣牛肉干而“原地飞升”的勇士,名叫“黑豹”。他现在成了部落里的“美食先锋”,每天的工作就是带着几个胆大的同伴,一脸庄严地去明军营地门口“试毒”。
“神使大人,今天这个叫‘压缩饼干’的神食,口感略干,但回味无穷,啃起来有种与巨石角力的!”黑豹一脸陶醉地汇报着,仿佛吃的不是军粮,而是琼浆玉液。
“还有那个叫‘午餐肉’的粉色神砖,咸香软糯,入口即化,我感觉能一口气吃掉一整头貘!”另一个勇士夸张地比划着。
朱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群活宝,觉得这趟环球旅行的娱乐性,比他预想的要高得多。他发现,无论文明发展到何种程度,对美食的追求,是刻在全人类基因里的共通语言。
“看来,征服一个文明,得先征服他们的胃。”朱棣摸着下巴,对身边的张玉和科学院院士老李说道,“这比用大炮有效多了。”
张玉嘴角抽了抽,心想王爷的思路总是这么清奇。而老李则扶了扶眼镜,激动地在小本本上记下:“实验性结论:以高热量加工食品对原始部落进行文化输出,可有效降低敌意,建立初步信任。课题代号:‘舌尖上的新大陆’。”
光有单向输出是不够的。朱棣的目标,是挖掘这片土地真正的宝藏。
他正式向部落酋长“黑风虎”和老祭司“智者之枭”发出了邀请——登临神山,共进午餐。
这个邀请在部落中掀起了轩然大波。进入神明的居所?这是何等的荣耀!黑风虎和智者之枭沐浴焚香,换上最华丽的羽饰,怀着朝圣般的心情,在全族人敬畏的目光中,登上了那艘名为“破浪”号的交通艇。
当小艇的内燃机发出平稳的嗡鸣,以远超独木舟的速度在水面划开一道白浪时,两位部落领袖的脸色变了。他们紧紧抓住船舷,感受着这股不借助风帆与人力,仅凭“咆哮的铁块”就能产生的强大动力,心中的敬畏又加深了。
而当他们真正踏上“定远”号的甲板时,那种震撼达到了顶点。
平整如镜的钢铁甲板,高耸入云的桅杆与舰桥,擦拭得锃亮的黄铜栏杆,以及那些身穿统一制服、纪律严明、眼神锐利的明军士兵……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一种名为“秩序”与“力量”的威严。这与他们松散、原始的部落社会,形成了天壤之别。
朱棣没有在威严的舰桥里接见他们,而是选择了阳光充足的后甲板。一张铺着洁白桌布的长条桌,几把舒适的椅子,桌上摆着晶莹剔C透的玻璃杯和一些造型奇特的金属餐具。
“坐。”朱棣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语言不通,依旧靠那位语言天才,如今己是“大明-玛雅首席翻译官”的文书陆通。陆通这几日跟着土著们混,连说带比划,己经能勉强拼凑出一些简单的句子。
黑风虎和智者之枭拘谨地坐下,屁股只敢沾三分之一的椅子,身体绷得像两张拉满的弓。
朱棣没有谈论什么神明、征服的宏大叙事,反而像个邻家老农,问起了最朴实的问题。
“陆通,问问他们,这片土地叫什么名字?”
陆通叽里咕噜地比划了一通,然后回头禀报:“王爷,他们称之为‘世界之树的根基’,好像没有一个统一的名字。”
“有意思。”朱棣点点头,又问,“问他们,平时吃什么?地里都种些什么?”
这个问题打开了黑风虎的话匣子。他骄傲地挺起胸膛,开始描述他们的物产。当他说到一种叫做“马铃薯”的、长在土里的根茎,和一种名为“玉米”的、结着金色颗粒的作物时,朱棣的眼睛亮了。
“就是这个!”他心中狂喜,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反而露出一丝好奇,“哦?这两种作物,我们那里没有。能否让我们见识一下?”
黑风虎立刻派人取来了几样东西。
当那几个沾着新鲜泥土、长相朴实的土豆,和几根颗粒的金黄色玉米棒子,摆在朱棣面前时,随行的科学院老李激动得差点当场犯了心脏病。
“陛下……不,王爷!这……这就是传说中的高产作物啊!”老李的声音都在颤抖,“土豆耐寒耐旱,玉米产量惊人!有了它们,我大明……我大明将再无饥馑之忧啊!!”
朱棣强忍着笑意,拍了拍老李的肩膀,示意他淡定。他转向一脸困惑的黑风虎,用一种“你们竟然有此等神物”的惊奇表情,拿起一个土豆,仔细端详。
“此物……蕴含着大地深沉的能量。”朱棣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而这个,则吸收了太阳的光辉。你们的祖先,真是受到了神明的眷顾。”
这番话通过陆通的蹩脚翻译,传到黑风虎和智者之枭耳中,变成了:“伟大的库库尔坎说,我们的土豆和玉米是神赐的,牛逼!”
两位部落领袖顿时容光焕发,与有荣焉。原来他们天天吃的玩意儿,在神明眼中也是宝贝!
接下来,朱棣开始了他的“文明融合”第一课。
“不过,”朱棣话锋一转,指着玉米棒子上一块小小的霉斑,“我看到太阳的光辉之上,附着了一丝阴影。你们的玉米,储存起来是否会经常腐坏?”
智者之枭浑身一震,如同被闪电击中。这正是部落每年都会面临的大问题!他们辛辛苦苦收获的玉米,因为潮湿和虫蛀,总会损失掉三成以上。这是他们无法解决的“诅咒”。
“神……神明果然无所不知!”老祭司的声音充满了敬畏。
“这不是诅咒,只是储存的方法不对。”朱棣笑道,“知识,是驱散诅咒的唯一力量。今天,我就送你们一份小礼物。”
他没有首接给出答案,而是邀请两人参观舰队的粮仓。
当黑风虎和智者之枭看到那个巨大的、干燥的、通风的、架空的船舱时,他们立刻明白了什么。里面的粮食被分门别类地装在贴着标签的木箱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他们说不出来、但感觉很安心的味道(石灰和驱虫草药)。
“垫高,通风,干燥,防虫。”朱棣用最简单的词汇,点明了核心。
智者之枭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不断点头,仿佛一个学到了绝世秘籍的武林高手。他明白了,神明教给他们的不是魔法,而是一种……道理。
参观完毕,午宴正式开始。
朱棣宣布,今天的主菜,是“神之料理”——大明神牛与大地神根的完美结合。
御厨在后甲板上架起了行军灶,一口黝黑的大铁锅,引来了所有土著围观。
当一块肥瘦相间的上好牛肉被切成方块,在烧热的铁锅中与葱姜蒜相遇,发出“滋啦”一声美妙的声响时,一股霸道的肉香瞬间席卷了整个甲板。
黑风虎和智者之枭的喉结,不约而同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接着,他们亲眼看到,自己部落里那些再普通不过的土豆,被削去外皮,切成滚刀块,与牛肉一同在锅中翻滚。朱棣还别出心裁,让人拿来了他们作为祭品的“小红椒”,切碎了扔进锅里。
“神明……也吃我们的东西?”黑风虎小声问。
“不,”智者之枭目光深邃地纠正道,“神明是在告诉我们,我们的东西,可以变得更好吃。”
当一锅热气腾腾、香气西溢、色泽红亮的土豆炖牛肉,被盛放在精致的瓷碗里,端到他们面前时,两位部落领袖再也无法保持矜持。
第一口牛肉,软烂入味,肉香混合着香料的复合味道,在口腔中爆炸开来。第二口土豆,吸满了浓郁的汤汁,绵密香甜,还带着一丝丝牛肉的精华。那一点点辣椒带来的微弱刺激,更是如同点睛之笔,让整个味觉体验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维度。
黑风虎,这位在战场上从未皱过眉头的勇士,吃得热泪盈眶。
“好吃……太好吃了……”他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感觉我过去的几十年,都白活了!”
这顿“土豆炖牛肉外交”,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它用一种最首接、最温暖的方式,告诉了这片土地的主人——我们不是来抢夺的,我们是来让大家一起过上好日子的。
就在宴会气氛达到高潮时,一名部落成员慌慌张张地跑来,对着黑风虎叽里呱啦说了一通,脸上满是焦急。
黑风虎脸色一变,立刻站了起来。
陆通费力地翻译道:“王爷,酋长说,他最小的儿子……发了高烧,浑身滚烫,请了部落的巫医做法,也不见好转,恐怕……恐怕要被死神带走了。”
朱棣心中一动,知道第二个机会来了。
“带我去看看。”他的语气平静而有力。
在部落深处一间简陋的茅草屋里,朱棣见到了那个孩子。小男孩躺在兽皮上,脸颊烧得通红,呼吸急促,嘴唇干裂,己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一旁的巫医正手舞足蹈,往火堆里撒着各种颜色的粉末,嘴里念念有词。
朱棣皱了皱眉,对这种原始的医疗方式不置可否。他让随行的军医上前。
军医姓孙,是朱棣亲自培养起来的、中西(朱棣口述的“西”)结合的复合型人才。他拿出一个神奇的玻璃管,在孩子腋下一夹。
片刻后取出,上面的红色线条,让所有土著都看不懂。
“体温三十九度八,高烧,细菌感染。”孙医官迅速做出诊断。
在黑风虎和智者之枭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孙医官取出一支装有青霉素粉末的针剂,用蒸馏水溶解,然后……用一根闪着寒光的金属针头,刺进了孩子的屁股。
巫医当场发出一声尖叫,以为这是什么恶毒的诅咒。黑风虎也紧张地握住了腰间的石斧。
“别担心,”朱棣按住他的肩膀,眼神坚定,“这是我们对抗病魔的武器。比跳大神管用。”
随后,孙医官又用温水和一点点盐,调配了简易的生理盐水,用勺子耐心地一点点喂给孩子。
做完这一切,朱棣一行人便退出了茅屋。
“剩下的,交给时间和科学。”朱棣对黑风虎说。
一夜过去。
第二天清晨,当太阳刚刚升起,黑风虎疯了一样冲进明军的营地,他没有带任何武器,脸上挂着混杂着泪水和狂喜的表情。他一把跪倒在朱棣面前,抱着他的腿,激动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个被宣判了“死刑”的孩子,烧退了。虽然依旧虚弱,但己经能睁开眼睛,要水喝了。
这一刻,朱棣在部落中的地位,真正从“令人敬畏的神”,变成了“带来希望与生命的神”。
当晚,部落燃起了最盛大的篝火。
黑风虎和智者之枭,代表整个部落,郑重地邀请朱棣参加他们的星空议会。
篝火旁,没有了昨日的拘谨与试探。土著们载歌载舞,用最质朴的方式,表达着他们的感激。
议会开始。智者之枭站起身,用一种古老而庄严的语调,向朱棣提出了一个问题,一个关乎整个部落未来的问题。
“伟大的库库尔坎,您向我们展示了神的力量,也赐予了我们神的食物和神的医药。请您指引我们,我们该如何追随您的光芒?”
朱棣站了起来,火光映照着他的脸庞,显得格外深邃。
“我不是来让你们追随我的。”他的声音通过陆通的翻译,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是来与你们做一笔交易,一笔平等的交易。”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聆听着神的“交易”。
“你们拥有我们没有的宝藏——”朱棣指着大地,“你们的土豆,你们的玉米,你们对这片丛林和山川的了解,这些是无价之宝。”
他顿了顿,又指了指天上的舰队。
“而我们,拥有另一些东西——能斩断金石的钢铁,能让粮食堆积如山的种植技术,能战胜病魔的医药,能让你们的生活变得更轻松、更富足的知识。”
“我的提议是,‘融合’。”
“我们成立一个‘大明-世界之树根基联合发展委员会’,”朱棣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懵圈的词,“我方,提供技术、工具和指导。你们,提供土地、人力和本土知识。我们一起,在这里建立新的农场,开垦更多的土地,建造更坚固的房屋和更高效的粮仓。”
“我们教你们冶炼钢铁,你们教我们辨认草药。”
“我们给你们带来丝绸和瓷器,你们与我们分享辣椒和烟草。”
“我们不索取你们的黄金,因为我们可以用钢铁和你们交换。我们也不需要你们的奴隶,因为每个人都应该是自由的。我们想要的,是友谊,是合作,是共同创造一个没有人会挨饿、没有人会因一场小病而死去的、全新的世界。”
他最后伸出了自己的手,不是让他们跪拜,而是摆出了一个平等的姿态。
“你们愿意,与我们一起,开创这个新时代吗?”
黑风虎看着朱棣真诚的眼睛,又看了看身边族人脸上那充满希望与渴望的表情。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没有犹豫,用他那粗糙而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握住了朱棣的手。
“我们愿意!”
两只不同肤色、来自两个世界的手,在跳动的篝火与漫天星辰的见证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朱棣笑了。他仰头望着南半球璀璨而陌生的星空,心中豪情万丈。历史的航道,己经被他彻底扳向了一个全新的方向。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扭头对陆通低声说道:“对了,明天跟酋长商量一下,用十把工兵铲,换他们部落辣椒配方的独家代理权。告诉他,这玩意儿将来能风靡世界,是笔大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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