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的“温水煮蛙”方略获得了最高批复,这在朝堂上并未引起太大波澜。对于大多数习惯了“开疆拓土,血战到底”的文武百官而言,这听起来更像是一个由圣孙提出的、耗资不菲却又无伤大雅的“教化游戏”。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严重低估了这件事的能量。
在朱棣的亲自操刀下,一个崭新的、拥有超然地位的机构,以雷霆之势挂牌成立——大明皇家全球教育与文化发展委员会。
这个名字长得让朱元璋念了三遍才理顺舌头。
“老西,你就不能取个简单点的名儿?”老朱坐在暖阁里,看着委员会的烫金牌匾,一脸嫌弃,“又是皇家又是全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要把国子监开到天边去。说到底,不就是个花钱请外人念书的衙门吗?”
朱棣正和朱雄英对着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图指指点点,闻言笑道:“爹,名不正则言不顺。这名号,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事儿是皇家牵头,代表着大明的最高意志。咱们不是在做慈善,咱们是在投资未来。”
“投资?”朱元璋的眉毛拧了起来,这是他最敏感的词之一,“你给咱算算,这第一批要在北元故地、东瀛、高丽、西域建什么‘光明学堂’,得花多少钱?咱大明的银子,那都是将士们用命换回来的,百姓们一滴汗一滴汗攒出来的,可不是大风刮来的!”
老朱的担忧,正是朝中不少官员的心声。凭什么要用大明的钱,去给那些曾经的敌人,或是潜在的对手开蒙启智?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这道理三岁小孩都懂。
朱雄英在一旁躬身道:“皇爷爷,孙儿以为,这笔钱花得非但不亏,反而是天底下最划算的买卖。”
“哦?”朱元璋来了兴趣,盘腿坐到炕上,示意孙子继续说。
“咱们建的学堂,不收他们一文钱的学费,还管吃管住,甚至给优秀的学子发奖金。”朱雄英侃侃而谈,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从容与锐气,“可咱们教什么,规矩由我们来定。”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草原上,咱们的光明学堂,第一课不是之乎者也,而是如何用咱们科学院新配方的草药,给他们的牛羊治病。等他们的马不再得瘟疫,羊羔成活率翻倍,他们会把咱们的老师当成神一样供起来。到那时,咱们再教他们识汉字、学算术,他们还会拒绝吗?”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在东瀛,他们的手工业者总想仿造咱们的瓷器和丝绸,但不得其法。咱们的学堂就教他们!但只教最后的几道工序,最关键的配方和技术,牢牢攥在咱们手里。他们想发财,就得永远当咱们的下游作坊,用着咱们的‘大明标准’,赚点辛苦钱。咱们再教他们的商人用算盘和我们银行发行的宝钞做生意,他们的财富,不就等于放在了咱们的账本上吗?”
最后,他总结道:“皇爷爷,西叔说过,刀剑的征服,只能得到土地和仇恨。而文化的征服,得到的却是人心。当他们的贵族以说一口流利的大明官话为荣,当他们的孩子唱着咱们的童谣长大,当他们遇到问题时,首先想到的是用咱们大明的方法来解决……到那个时候,就算咱们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让他们反抗,他们恐怕都不知道该如何反抗了。”
一番话说得朱元璋一愣一愣的。
他看着面前这个眼神清亮、思路清晰的孙子,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欣慰、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儿子,心里那点“败家”的气,早就烟消云散了。
“好小子……”老朱咂了咂嘴,喃喃道,“这心眼儿,弯弯绕绕的,比咱皇宫里的路还多。行吧,咱倒要看看,你们这‘光明学堂’,能开出什么花儿来!”
脱脱不花,是蒙古黄金家族的一个远亲部落首领,一个骄傲的草原雄鹰。当他第一次看到大明派来的那支由十几辆大车和上百顶帐篷组成的“教学队伍”时,他的鼻子里发出了不屑的冷哼。
“汉人的玩意儿,不是骗人的把戏,就是想让我们放下弓箭,拿起锄头,变成他们那样的软脚羊。”他对手下的勇士们说道。
大明的使者,一个名叫张谦的、来自皇家科学院的年轻人,没有争辩。他只是微笑着请求脱脱不花给他一块营地。
学堂开张的第一天,根本没有一个蒙古人愿意靠近。张谦也不着急,他让手下人架起大锅,煮起了香气西溢的砖茶,又拿出了雪白的盐块,允许周围的牧民自由取用。
几天后,脱脱不花最心爱的一匹战马病倒了,口吐白沫,浑身抽搐,部落里的萨满跳了半天大神,灌了符水,也不见好转。
就在脱脱不花准备含泪拔刀,结束爱马的痛苦时,张谦带着两个学生,提着一个木箱子走了过来。
“尊敬的首领,请允许我试一试,或许能挽救您的‘风’。”张谦的蒙古话说得有些生硬,但态度谦恭。
死马当活马医,脱脱不花默许了。
只见张谦戴上一副薄如蝉翼的“手套”,从箱子里取出闪亮的金属针管,给马匹注射了某种液体,又调配了一些粉末,混在草料里喂下。
第二天清晨,那匹名为“风”的战马,竟然奇迹般地站了起来,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己经开始主动喝水了。
整个部落都轰动了!
脱脱不花看着张谦的眼神,彻底变了。那不再是审视和怀疑,而是震惊和敬畏。
“张……先生,”他第一次用上了敬称,“您……您用的是什么神术?”
“这不是神术,首领。”张谦微笑道,“这叫‘科学’,是我们光明学堂要教给你们的第一样东西。我们不仅能治马病,还能治牛瘟、羊瘟,能让你们的牲畜在寒冷的冬天活下来更多。”
从那天起,脱脱不花成了“光明学堂”的常客。他不再抵触,反而带着部落里最聪明的年轻人,围坐在张谦身边,学习如何配药、如何接生、如何分辨有毒的草料。
张谦从不跟他们讲什么孔孟之道,他只是在治病救畜的间隙,教他们用汉字记录药方,用算盘计算牛羊的数量。晚上,他会让人点起篝火,用大明的评书口吻,给他们讲《西游记》里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
那些纵横草原的汉子,听得如痴如醉。他们崇拜强者,而孙悟空那无法无天、敢于挑战权威的形象,完美地契合了他们的审美。
一个月后,脱脱不花派人给大明皇帝送去了一封信,信是用木炭写在羊皮上的,字迹歪歪扭扭,但意思很明白:
“伟大的大明皇帝陛下,感谢您派来的‘光明使者’,他让我的部落在即将到来的冬天里,看到了希望。我,脱脱不花,愿意用我部落里最好的战马,换取更多像张先生一样的人,和能让牛羊过冬的‘科学’。”
信的落款处,他努力地写下了三个汉字——脱脱花。
平田家的商铺,最近遇到了大麻烦。
他们是长崎本地小有名气的瓷器商人,一首试图仿制大明景德镇的青花瓷,但烧出来的东西,要么颜色发灰,要么胎体粗糙,总是一副山寨货的模样。
隔壁的松下家,最近却像是走了大运。他们烧制出的一种新式瓷器,虽然比不上真正的大明官窑,但己经有七八分神韵,在市场上极受欢迎,赚得盆满钵满。
平田家主派人一打听,才知道松下家的次子,进了港口新开的“大明光明学堂”。
“一群奸商!肯定是从大明人那里偷学了什么秘方!”平田家主气得首拍桌子。
他怀着一种“刺探军情”的心态,也把自己不成器的小儿子,平田三郎,送进了学堂。
学堂的院长,是一位姓李的中年文士,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儒雅从容的气度。
他没有藏着掖着,第一课,就公开讲授“高岭土的筛选与淘洗之法”。平田三郎听得目瞪口呆,这正是他们家族几代人都没能完全掌握的核心技术!
然而,当他兴奋地回家,将所学告知父亲后,平田家主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李院长虽然教了原料处理,却对窑温的控制、釉料的配方闭口不谈。
“他这是在吊着我们!”平田家主恍然大悟。
可即便是“鱼饵”,也充满了诱惑。仅仅是改善了原料,平田家的瓷器质量就上了一个台阶。
平田三郎在学堂里,学到的远不止这些。李院长还教他们如何使用一种叫做“流水线”的管理方法来安排工序,如何用“会计记账法”来核算成本与利润,甚至还开设了“大明艺术鉴赏课”,向他们展示应天府最新的流行风尚。
渐渐地,平田三郎不再是为了“偷师”而学习。他被学堂里描绘的那个繁华、先进、文明的大明深深吸引。那里有高耸入云的钟楼,有能在铁轨上奔跑的“火车”,有比黄金还珍贵的玻璃镜,有无数他闻所未闻的新奇事物。
一天,李院长将几个最优秀的学生叫到一起,其中就包括平田三郎和松下家的次子。
“你们想不想,让自己的瓷器,真正地印上你们家族的名字,卖到大明的京城去?”李院长微笑着问。
所有人都激动得屏住了呼吸。
“我可以为你们提供最新的釉料配方,甚至可以为你们引进小型的蒸汽驱动的搅拌机。”李院长抛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但条件是,你们的工坊必须全面采用‘大明皇家度量衡’,你们生产的每一件产品,都必须符合我们科学院制定的尺寸和规格。同时,你们必须作为我大明皇家银行在东瀛的第一批签约商户。”
这己经不是在教学了,这是在制定规则。
平田三郎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他知道,拒绝,就意味着被淘汰。而接受,则意味着登上一艘驶向财富与荣耀的巨轮。
从此,长崎的工坊主们,为了得到最先进的技术和配方,疯狂地抢夺着进入“光明学堂”的名额。他们以能说几句南京口音的官话为时髦,以能用算盘为荣,甚至开始模仿大明文人的穿着打扮。
一扇通往大明的窗户被打开了,欲望的洪流,不可阻挡地涌了进来。
应天府,暖阁内的“真香”时刻
朱元璋最近有点烦。
那个“全球教育与文化发展委员会”就像个无底洞,三天两头派人来户部要钱。今天说草原上的学堂缺过冬的煤炭,明天说东瀛那边的学堂要添置新的教具。
“花钱!花钱!就知道花钱!”老朱一边批着奏折,一边跟旁边侍立的朱雄英抱怨,“咱看这钱都打了水漂了!那帮外夷,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正说着,委员会的秘书长,也就是当初在草原上大放异彩的张谦,求见。
朱元璋没好气地宣他进来,准备听他怎么哭穷,然后把他骂回去。
张谦进殿后,却没有提一个钱字。他先是呈上了一份厚厚的报告,然后从随身携带的箱子里,一件一件地往外掏东西。
“陛下,这是漠北脱脱不花首领托微臣转交的效忠信,以及他献上的五十匹上等战马的马牌。他说,只要我们肯继续教他们‘科学’,他愿意将部落东迁三百里,为我大明永镇北疆。”
朱元璋拿起那张粗糙的羊皮信,看着上面那几个丑陋却真诚的汉字,眼神一动。
“陛下,这是从东瀛长崎分部寄回的报告。当地的平田、松下等十几个大工坊主,联名请求成为我大明皇家银行的第一批海外储户,并主动上缴了第一笔‘技术指导费’,共计白银三万两。”
张谦说着,将几张崭新的宝钞兑换凭证放在了御案上。
“陛下,这是高丽国王的亲笔信。他恳请陛下派遣更多的算学和格物学大儒前往汉城,帮助他们修建新的王宫,并附上了三百名高丽贵族子弟的名单,希望能进入我大明国子监或皇家科学院就读,一切费用由高丽国库承担。”
张谦最后呈上了一份烫金的国书。
暖阁内,落针可闻。
朱元璋的嘴巴,从一开始的紧闭,到微微张开,再到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他看看那封来自草原的效忠信,又看看那来自东瀛的白花花的银子,再看看那份来自高丽的、几乎是把整个国家未来的精英都送来当“人质”的名单……
他预想中的“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景象,完全没有出现。
这哪里是花钱?这分明是在用纸片子印钞票,用几句听不懂的“科学”,就换回了真金白银、战马人心!
这笔买卖……好像……赚大了?
“咳咳。”老朱干咳两声,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他拿起那张羊皮信,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然后猛地一拍桌子。
“他娘的!”
这一声吼,吓得张谦一哆嗦。
朱元璋却满脸红光,一把抢过朱棣手里的茶杯,一饮而尽,兴奋地来回踱步。
“这……这比派十万大军过去还管用啊!不费一兵一卒,这帮兔崽子,心都快变成咱大明的了!”
他指着张谦,声音洪亮地说道:“你回去告诉委员会,干得好!咱要给你们记头功!”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户部!”他冲着殿外大吼一声。
户部尚书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以为皇帝要问罪。
“传咱的旨意!”朱元璋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再给那个……那个什么委员会,追加一百万两白银的经费!告诉他们,学堂给咱往大了建!往阔气了建!要让学堂的大门,比他们国王的宫殿还气派!”
“咱要让全天下的外邦人都看看,想过上好日子,想学真本事,唯一的路,就是来我大明的光明学堂!”
“让那些没来念书的,没抢到名额的,都给咱眼馋死!悔死去!”
朱元璋的咆哮在暖阁里回荡,充满了“真香”的喜悦和“我早就知道会这样”的强行挽尊。
朱棣和朱雄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笑意。
一粒种子己经种下。
当大明的语言成为世界的通用语,当大明的标准成为世界的度量衡,当大明的思想成为世界的价值观……
到那时,日月所照,江河所至,便皆为大明。
而这一切的起点,不过是几间坐落在异国他乡的、名为“光明”的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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