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点心风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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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点心风波(下)

 

接下来的几天,云渺仿佛被膳堂的烟火气勾了魂,化身一只勤快的小蜜蜂,一得空便往那里钻。她给自己披了件冠冕堂皇的“外衣”——“观摩学习,体悟凡尘烟火以助修行”。实则,那双清亮的眸子滴溜溜转个不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手脚麻利地帮忙打下手(主要是择菜洗菜这类基础活计),一边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将大师傅的每一句呵斥、每一次翻炒的声响都刻进心里,默默地偷师学艺。

膳堂的主心骨是位姓刘的胖老头。他嗓门洪亮如钟,脾气像灶膛里的火,一点就着,急起来能把屋顶掀翻,但内里却藏着一副不坏的软心肠。起初见云渺这娇滴滴的内门弟子凑过来,还以为是哪家小姐闲得发慌来体验生活,颇不耐烦。可几日下来,见她并非做做样子,手脚虽不算顶利落,却也肯学肯干,态度更是“虚心好学”(虽然问的问题常常透着一股子门外汉的天真,比如“面粉究竟加多少水才不沾手?”“火候大小怎么精确控制?”),刘师傅那点不耐烦渐渐被一种“好为人师”的满足感取代,倒也乐意在忙碌的间隙里指点她几句。

“丫头!你这手劲儿不对!”刘师傅的大嗓门震得梁上灰都簌簌往下掉,他瞪着云渺正跟一块面团较劲的手,“和面要的是柔劲儿!像对待刚睡醒的小娃!你这使的什么蛮力?揉铁疙瘩呢?”

“火候?火候靠眼睛看!靠鼻子闻!你以为都跟你们练剑似的,有现成的口诀心法给你背啊?多练!练多了自然就有数了!”他一边挥舞着大勺在锅里翻飞,一边唾沫星子横飞地传授着“独门秘籍”。

“灵果榨汁?榨什么榨!费那劲!”看到云渺拿着朱果比划,刘师傅眼睛一瞪,“捣碎了!捣碎了首接拌进去不就完了?灵气又跑不了!讲究个实在!”

刘师傅的“真传”往往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嗓门和激情西射、几乎能喷到锅里的唾沫星子。云渺每次都听得无比专注,一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边悄悄抹去脸颊上被波及的“知识雨点”。这几日下来,她自觉“受益匪浅”——不仅记下了各种食材处理的诀窍(比如灵蔬如何清洗才能最大限度保留其蕴含的微弱灵气),观察到了灶台风门大小与火舌跳跃间微妙的关系,脸皮的厚度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同步增长。她还凭着在膳堂帮忙省下的几块下品灵石,外加一番软磨硬泡、嘴甜如蜜的攻势,终于从刘师傅那宝贝疙瘩似的储物柜里,换到了一小袋品质上乘、灵气氤氲的灵麦粉和几颗色泽鲜红欲滴、灵气远胜普通灵果的珍品朱果。

然而,膳堂带给她的收获,远不止于食材和技艺。这个弥漫着油烟与饭菜香气的嘈杂空间,俨然是整个外门乃至内门底层最活跃的信息集散地。在这里,云渺竖起耳朵,捕捉到了许多关于那位高居寒玉殿、恍若云端之人的“传说”。

“哎,听说了吗?”一个负责切墩的弟子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前两天执法堂的李长老亲自去了趟寒玉殿汇报事务,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刚走到殿门外廊下,就被里头溢出的寒气冻得灵力都运转不畅了!出来时脸都青了!剑尊他老人家……这心情怕是不太美妙?”

“嘘!慎言!慎言!”旁边的杂役慌忙左右张望,声音压得更低,“剑尊的心思也是你我配揣测的?不过……说真的,最近去寒玉殿附近当值的师兄都说,那地方的温度,好像比往年这时候更低了,冷得邪乎。”

“哎,你们说,”另一个烧火的小弟子凑过来,满脸好奇,“剑尊他老人家真的……都不用吃东西的吗?光靠吞吐天地灵气就能活?”

“那还用说!”切墩的弟子一脸“你少见多怪”的表情,“那可是元婴大能!早就辟谷了!食人间烟火?那都是凡夫俗子的勾当,对道体来说那是自污!懂不懂?”

“可我好像听说……”一个负责端菜的杂役犹豫了一下,还是插了句话,“前几天……好像有人远远瞅见,云渺那新来的丫头,端着个什么东西,在寒玉殿外头那冰天雪地里站了好久?也不知道在干嘛……”

最后这句话如同细小的冰针,精准地刺入正竖起耳朵、假装埋头认真洗菜的云渺心中。她握着灵蔬的手指猛地一紧,指节瞬间泛白,几乎要将那脆嫩的茎叶掐断。心头像是猝不及防被塞进了一块刚从寒玉殿挖出来的玄冰,又冷又硬,沉甸甸地堵着,连呼吸都滞涩了几分。那些戏谑的、毫不掩饰的轻视,如同无形的细鞭,抽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但她没有抬头,没有争辩,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只是将盆里的水搅得更浑浊了些,将那些刺耳的议论、那些斜睨的目光,连同盆中的污水和指间的冰冷,都默默地、用力地咽了下去,仿佛吞咽着某种淬炼心志的苦药。

嘲笑吧,轻视吧。她抿紧了唇,眼底深处却燃起一簇小小的、倔强的火焰。总有一天,她要让这些声音统统闭嘴!用事实,狠狠地打他们的脸!虽然……这个“总有一天”像天边的云霞,美丽却遥不可及,她甚至不知道它何时才会降临。

怀揣着来之不易的“战利品”和满脑子亟待实践的“理论知识”,云渺回到了自己那方僻静的小院。这一次,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谨慎百倍。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刘师傅那些零碎的、夹杂着怒吼的只言片语,仿佛在拆解一部高深的功法。她找来一个干净的粗陶盆,小心翼翼地用木勺计量着灵麦粉,再一点点加入山泉水,生怕多一滴或少一滴。没有刘师傅那揉面的巧劲,她就用一根坚韧的木棍代替手掌,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搅和着那团越来越粘稠、越来越沉重的面糊,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也顾不得擦。捣碎朱果更是细致,先用石杵耐心碾成泥,再用细麻布过滤掉粗糙的果渣,只留下那汪鲜艳浓稠、散发着清甜果香和淡淡灵气的汁液,小心翼翼地拌入面糊中,看着那团灰白渐渐染上的橘红。

最难的是控火。她那简陋的小泥炉远不如膳堂的大灶好驾驭,火苗像顽皮的孩子,忽大忽小,极不安分。云渺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炉边,添减着特制的灵木炭,用蒲扇小心地扇着风,眼睛死死盯着那跳跃的火焰,试图找到刘师傅口中那“恰到好处”的感觉。空气里弥漫开焦糊味时,她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火苗萎靡下去,她又急得手忙脚乱。失败的黑炭“点心”在角落堆成了一个小堆,每一块都记录着一次沮丧。

终于,在又一次尝试中,当一股混合着淡淡果香、焦糖气息,而不再那么纯粹刺鼻的焦糊味飘散出来时,云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屏住了。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揭开那块充当锅盖、早己被熏得乌黑的瓦片——

几块扁扁的、边缘带着不规则的锯齿、形状颇有些随心所欲的……饼状物,静静地躺在锅底!虽然靠近锅边的部分依旧带着点深褐色,甚至有两块还倔强地粘连在一起,但整体的颜色,终于不再是绝望的漆黑,而是呈现出一种温暖的、带着希望的焦黄色泽!它们看起来……像真正的食物了!

“成了!!”云渺激动得差点原地蹦起来,声音都变了调。她手忙脚乱地用木铲将那几块还烫手的小饼铲到洗净的阔叶上,双手捧着,如同捧着世间最稀罕的珍宝。指尖传来的温热,瞬间驱散了心底积压的寒意。虽然卖相依旧惨烈,味道更是未知。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壮士断腕”的决心,撕下边缘一小块烤得相对均匀的,闭着眼塞进嘴里。

一股极其复杂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炸开!首先是难以忽视的焦苦味,霸道地占据了味蕾;紧接着是朱果捣碎后未能完全融合的、带着颗粒感的生涩;最后,一丝被高温催发出的、属于朱果本身的、带着灵气的清甜才姗姗来迟,试图中和前面的“灾难”。这味道……诡异得难以形容,实在称不上好吃。云渺的小脸皱成了一团,艰难地咽了下去。

然而,比起第一次那纯粹如同炼金失败产物的纯黑焦炭,这绝对是脱胎换骨般的、飞跃式的进步!是她在嘲笑与轻视的冰原上,亲手点燃的第一簇微小却炽热的火苗!

她小心翼翼地将其中一块形状相对完整、焦色最浅的“作品”挑出来,用最干净的、带着清香的叶片仔细包裹好,像完成一件神圣的仪式。剩下的那些“试验品”,她皱着眉头,一小口一小口,就着清水,艰难却坚定地全部吃了下去——不能浪费!每一块都凝聚着她的汗水与希望,都是通往“心意”路上最宝贵的基石!

暮色西合,天边的云霞渐渐黯淡。云渺将那片包裹着“心意”的绿叶珍重地放入怀中,隔着薄薄的衣料,仿佛能感受到它微弱的温热。她走到窗边,望着寒玉殿方向那片被暮霭笼罩的、终年不化的雪峰剪影,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晚风。胸腔里那颗心,在忐忑不安中,却又奇异地燃烧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和期待。

明天!明天,就是检验这历经磨难、饱含血泪的改良版“毒药”……哦不,是她笨拙却无比真诚的“心意”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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