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的鞋跟碾过冰碴时，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雪粒子打在帽檐上，沙沙作响，就像有人在耳边撕纸。
他数着自己的脚步声，第三下、第五下、第七下——背后那串若有若无的响动，恰好卡在同一个节拍。
“奶奶教的‘步频陷阱’，这么快就用上了。”他扯了扯围巾，嘴角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指尖却悄悄掐进掌心。
十二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母亲蹲在他床头系鞋带，说“宝宝数到一百，爸爸妈妈就带着奶粉回来”；父亲揉乱他的头发，皮鞋跟敲在青石板上，“砚砚要学聪明，坏人走路不会变节奏”。
前面巷口的梧桐树投下斑驳的树影，他突然拐进右手边的死胡同。
墙根堆着半人高的蜂窝煤，头顶晾衣绳上冻硬的棉被像一面灰扑扑的旗子。
“出来吧。”他背对着墙，声音压得很低，“跟着走了三条街，不累吗？”
空气里有细微的布料摩擦声。
陈砚的瞳孔微微收缩——正前方三步远的阴影里，一道人影缓缓首起腰。
是09号，那个总在深夜小馆喝咸柠七的“普通顾客”。
此刻他没穿格子衬衫，黑色战术服紧紧裹着精壮的肌肉，左手握着电击棒，蓝光在雪夜里刺得人眼睛生疼。
“陈先生，”09号扯了扯战术手套，身后又转出两个人影，一左一右堵住胡同口，“有些路，走得太靠前容易摔倒。”
陈砚的拇指蹭过怀里的平安扣。
苏照雪塞进来时说“能挡一次因果”，现在这玉在他心口烧得发烫。
他想起茶馆里老板娘耳后的灼痕，想起父亲手札里“现实具现化”的批注，喉结动了动：“控制组的狗，也学会玩围猎了？”
09号的眉峰跳了跳。
右边的瘦子突然冲上来，电击棒带起风声。
陈砚侧身避开，后腰撞上蜂窝煤堆，几块煤块“哗啦”一声砸在地上。
他弯腰抄起半截铁棍——白天帮隔壁修摊位时随手丢在这儿的，此刻握在手里像根烧红的铁，烫得掌心生疼。
“砸灯！”他吼了一嗓子，不是对敌人，是对自己。
铁棍抡圆了砸向头顶的路灯，玻璃碎裂声混着电流爆响，黑暗瞬间吞没整条胡同。
“追！别让他跑了！”09号的声音带着点慌张。
陈砚闭着眼，凭记忆摸到墙根的排水口——半年前暴雨淹了夜市，他和老金头掏过这条管道。
此刻他扒开结冰的落叶，管道口的铁锈刮破了手背，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的手电光扫过他后颈。
陈砚咬着牙钻进去，管道里的腐臭味几乎要把他呛晕，膝盖擦过凸起的砖缝，火辣辣地疼。
他手脚并用往前爬，首到听见头顶传来“咚”的一声——是追兵踹翻了蜂窝煤堆。
“在这儿！”左边传来喊叫声。
陈砚憋着气，摸到管道分叉口，选了右边更窄的那条。
不知道爬了多久，眼前突然漏进一线天光，他猛地钻出来，呛得大声咳嗽，发现自己站在夜市后巷的垃圾站旁。
烤冷面的香气混着雪水味扑面而来。
他扯下外套兜住头，混进收摊的人群。
卖章鱼烧的王婶喊他：“小陈，今天这么早？”他含糊地应了一句，余光瞥见09号站在垃圾站屋顶，黑色战术服被雪水浸透，正盯着他的方向。
“跑得挺快。”
苏照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砚转身，她正靠在一辆黑色摩托车旁，皮夹克上落满了雪，左手握着一把银色信号枪，枪管还冒着轻烟。
“控制组，”她把信号枪别回腰间，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芯片，“专门清除可能威胁系统稳定的‘变量’。你破解了凶宅副本的循环，又拿到L - 07的实验记录——他们害怕了。”
芯片触到掌心时，陈砚打了个寒颤。“L - 07是我爸？”
“实验体编号。”苏照雪的睫毛上沾着雪，“芯片里有他最后三年的实验日志，但需要你的生物密钥解锁。”她顿了顿，“你奶奶临终前给过你一块怀表吧？表盖内侧的纹路，是零号实验室的生物锁。”
陈砚的手指下意识地摸向胸口。
奶奶走那天，他在她枕头下找到一块老怀表，铜壳子磨得发亮，内侧刻着歪歪扭扭的“砚”字。
原来那不是奶奶的手作，而是父亲的钥匙。
“谢谢了。”他把芯片塞进内衣袋，“但我不喜欢被当棋子。”
苏照雪笑了，那笑容比雪还冷：“等你看完日志，再来谈喜不喜欢。”她跨上摩托车，引擎轰鸣声撕开雪幕，“记住，红月的人比控制组更危险。”
深夜小馆的灯牌还亮着。
陈砚锁好门，从柜台底下摸出一个铁皮盒子——奶奶留下的老收音机，他拆了装、装了拆，现在能当简易解码器用。
芯片插进改装过的卡槽，电流声“滋啦”响了三声，屏幕突然跳出雪花点。
影像开始时，他的手在颤抖。
画面里是一间白墙实验室，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镜头，后颈有和老板娘一样的灼痕。
“如果记忆可以复制，”他的声音很轻，好像怕被谁听见，“那么‘我’还是我吗？”镜头突然晃了晃，男人转过脸——是陈砚在老照片里见过的，年轻时的父亲。
“爸……”陈砚的喉结动了动，指尖抚过屏幕上的人影。
父亲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纸页，和茶馆里老板娘给他的那页一模一样。
影像突然中断，屏幕上跳出一行血字：“实验体07意识融合度97%，现实具现化风险等级S”。
窗外的雪下得更急了。
陈砚盯着手札里夹的婴儿胎发，终于明白奶奶临终前的“对不起”是什么意思——她早就知道，他的父母从未离开，只是被困在了另一个世界。
“叮铃——”
手机在吧台上震动。
他翻开手札内页，夹着一张泛黄的便签，是奶奶的字迹：“红月顾小姐，有事找她，号码在背面。”
陈砚按下通话键。
“嘟——”
第一声忙音刚响，他突然觉得天旋地转。
小馆的灯“啪”地灭了，窗外的雪幕里，隐约传来公交车的报站声：“下一站，雨夜公交。”
他的手指还按在通话键上，听筒里却传来潮湿的风声，混着若有若无的、婴儿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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