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的鞋跟碾过碎瓷片时,晨雾突然像被抽走了骨架。
他踉跄了半步,指尖还残留着校车扶手的凉意——那辆载着亡魂的校车消失得太彻底,连橡胶轮胎的焦糊味都没留下。
抬眼时,断墙后的雾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露出一片被岁月啃噬的废墟:倾斜的水泥墙挂着锈红的钢筋,像巨兽咧开的牙齿;碎砖堆里蜷着半扇铁门,门环上还缠着褪色的红绸,在风里打旋。
“陈先生。”
声音从背后传来,像一片被揉皱的纸。
他转身的动作比以往慢了半拍——这是经历过七次副本后养成的本能,避免在未知空间里暴露破绽。
但当看清来人时,那半拍的迟疑却成了庆幸:穿墨绿风衣的女子正站在断墙阴影里,发梢沾着晨露,眼尾的痣淡得像一滴没干透的墨。
她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前三次副本结束时,陈砚都在人群边缘瞥见过这张脸,只是此刻她离得太近,近到能看清她睫毛在眼下投的小影子。
“你知道吗?”她的声音轻得像雾气,“你不是第一个听到他们声音的人,但你是第一个愿意听下去的。”
陈砚的后槽牙抵着腮帮。
他摸向口袋里的黄铜铃铛,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金属,铃铛突然在掌心震颤——不是灵能波动,更像某种共鸣。
“他们”指的是校车里的亡魂?
老吴?
还是那些被系统标记为“数据点”的存在?
他喉咙发紧,想问“你是谁”,但废墟里突然腾起一阵风,卷着碎纸片擦过他耳尖。
碎纸片上的字迹让他瞳孔微缩——是小学生的歪扭铅笔字,“妈妈今天会来接我”,背面画着扎羊角辫的女孩,红脸蛋上点着两个黑圆点当酒窝。
“老吴。”
沙哑的呢喃从脚边升起。
陈砚低头,看见荒草间浮起一团幽蓝的光雾,像被揉碎的星星。
光雾凝聚的速度比他想象中快,不过三息,老吴的轮廓便清晰起来:青黑的指甲缩回到指节里,眼白不再泛着福尔马林的蓝,却多了道从眉骨到下颌的裂痕,像被什么利器劈开的陶俑。
“我们只是被遗忘的数据。”老吴抬起手,指尖掠过陈砚的手背——没有温度,却带起一片鸡皮疙瘩,“零号实验室把我们当作意识模型,反复测试‘未发声者的哀鸣’。”他的声音越说越轻,像漏风的风箱,“他们要证明,当人类的意识被剥离记忆、情感、甚至名字……是否还能维持最原始的恐惧。”
陈砚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十二年前父母失踪那晚,他躲在衣柜里,听见父亲对着电话喊“零号实验室的数据链要崩了”;奶奶临终前攥着他手腕,用最后一口气说“别信系统给的奖励,那是拿别人的命换的”。
此刻老吴的话像把钥匙,“咔嗒”一声捅进他记忆里那把锈锁。
“而你……”老吴的裂痕里渗出淡金色的光,“是你让我们第一次感受到活着的意义。”
他的手抚过陈砚胸前的银坠——那是奶奶留下的,刻着“平安”二字。
陈砚这才发现,老吴的裂痕里隐约能看见流动的数字代码,像被封印在血肉里的河流。
“叮——”
机械音在头顶炸响时,陈砚差点咬到舌头。
系统提示音他听过七次,这次却格外刺耳,像生锈的齿轮在耳膜上刮擦。
“任务完成:雨夜校车·亡者的名字。”
“灵能值+300,当前总灵能值:1280(青铜三星→白银西星)。”
“获得技能:共感共鸣(可感知目标0-30分钟内的情绪残留,冷却时间24小时)。”
陈砚没去看虚空中浮动的蓝光面板。
他盯着老吴逐渐透明的手掌,突然抓住那团将散未散的光雾:“告诉我,零号实验室在哪?我父母是不是——”
“他们只是工具。”
旁观者女子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
她的指尖轻轻搭在陈砚手腕上,凉意顺着血管往心脏钻,“系统、副本、甚至我们这些‘观察者’,都是工具。有人想知道……”她的目光扫过老吴消散的方向,“当人类意识到自己是实验品时,会迸发出怎样的力量。”
老吴的最后一丝光雾融入晨雾时,陈砚闻到了夜市里熟悉的油腥气。
他猛地睁眼,发现自己正站在“深夜小馆”的灶台前。
铁锅还支在煤炉上,锅底结着层黑亮的油垢——这口锅跟了奶奶三十年,去年他重新开馆时特意擦得锃亮,此刻却像被谁用砂纸狠狠磨过,纹路里嵌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陈砚蹲下,凑近细看。
油垢下的字迹是用刀刻的,笔画深浅不一,有些己经被烟火熏得模糊,但最中央那行却清晰得刺眼:“林晚晴·1987.5.12-?”
是母亲的名字。
他的手指抖得厉害,指甲在铁锅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十二年前的记忆突然涌上来:母亲总爱系着蓝布围裙给他煮酒酿圆子,锅铲碰着铁锅的“叮叮”声比闹钟还准;失踪那晚她换了件墨绿风衣,蹲下来给他系鞋带时,发梢扫过他鼻尖,“砚砚乖,妈妈去实验室拿个东西就回来。”
手机在围裙口袋里震动。
陈砚扯出手机,屏幕亮得刺眼。
短信是陌生号码发来的,没有备注,只有一行字:“下一个目的地:停尸房。”
他抬头望向窗外。
夜市的霓虹灯还没全熄,远处市立医院的住院部大楼像座黑色的碑,顶层的红色应急灯正有规律地闪烁,“哒——哒——哒——”
风掀起门帘,带进来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
陈砚把手机揣回口袋,手指无意识地着铁锅上的“林晚晴”。
煤炉里的火星“噼啪”炸开,映得他眼底发亮。
“这场游戏,该我出题了。”
他转身从柜台下摸出个铁皮盒,里面躺着父亲遗留的《民俗异闻手札》。
泛黄的纸页间掉出张照片,是十二年前的全家福:穿白大褂的父亲抱着三岁的他,母亲站在旁边笑,身后的背景模模糊糊,却能看见块写着“零号实验室”的铜牌。
窗外,市立医院的方向传来救护车的鸣笛。
陈砚把照片塞进内袋,抄起墙角的长柄锅铲。
铁铲碰到铁锅时发出清越的响,震得锅底的名字微微发颤——那些被遗忘的、被当作数据的、被锁在实验里的名字,终于有人替他们喊出声了。
他扣上店门,往医院方向走去。
夜色里,他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与地上浮动的雾气融成一片。
而在市立医院地下三层的停尸房里,某具蒙着白布的尸体指尖动了动。
白布下,露出半枚青铜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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